长篇小说《山水咸宁》第四十八章（中）
尹厂长匆匆忙忙地出差走了，走前耳提面命给办公室主任私下有交代。“潇洒哥”尹筱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排练元旦文艺节目为由，每天堂而皇之拉上高小兵去赫建武的舞厅当国标舞的教练。尹筱是尹厂长的儿子，办公室主任开绿灯，打狗看主人高小兵不去不行，顾全大局和他说得清，早上按时专心上班，下午上班点到之后，工作不忙了去。尹筱目的达到了，自然接受高小兵的条件。高小兵早上准时上班，他也准时上班，早早地到厂，一起在职工食堂吃了早饭，各回各的部门。供销科长见厂长公子一反常态，按时来上班，看穿他是三天的热度，也不给他安排具体工作，韩信惯娃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打满勤就是了。尹筱狐假虎威去厂部找高小兵，去时见高小兵打水拖地，清洁了厂长办公室，顺势而为也把办公室主任的房间清洁了。尹筱嘴里叼着烟看着高小兵劳动，埋怨办公室主任说：“让大学生打扫卫生是大材小用，浪费人才。”高小兵一边干活一边说：“你不动手，少说闲话。”尹筱嘿嘿嘿地笑，办公室主任端着高小兵给他泡好的茶杯说：“按照厂长的习惯要求，昨天下班后，清洁工把卫生都打扫过了。高小兵不了解情况，早上上班爱好又打扫一遍。”高小兵说：“主任，早上干点活，就当锻炼身体。你让清洁工歇着，办公室的卫生我天天来打扫。”办公室主任说：“这样不行，你把清洁工的工作干了，他是不是丢了饭碗？”尹筱开口说道：“哥，你想干活，还怕没有地方干？程颖书记办公室的卫生她自己打扫，你去了也能派上用场。”
高小兵涮了拖把，和尹筱去了书记办公室。门开着，尹筱在窗前看见程颖书记下楼去打水去了，等她打水回来，高小兵已经把里里外外的卫生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程颖书记看见办公室整洁一新，脸上挂着微笑，嘴里说着客气话让座，高小兵像第一次去程颖书记家里一样正襟危坐，尹筱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程颖书记的称呼一个称“程书记”，一个叫“程阿姨”，一个用普通话，一个用河南话。程颖书记说的是普通话，她问：“你俩喝不喝水？”高小兵和尹筱都说：“不喝。”，说普通话的声平，说河南话的声扬。程颖书记手捧着保温杯询问高小兵：“你来第二天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适应不适应工作环境？”高小兵说：“我晚上住在交大学生宿舍，上班坐公交车可以直接坐到厂门口，中午在职工食堂吃饭，各方面都很方便。实习要学习的地方很多，正在逐步适应。”程颖书记说：“你是一个聪明人，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不要急于表现自己。”
高小兵不知道自己究竟给程颖书记留下了一个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不要急于表现自己”具体蕴含着一种什么样的暗示？和白映雪交往的过程中，一开始他是被动的，他和父亲高勤俭一样有着朴素的人生哲学，吃饭穿衣量家当。高干子弟白映雪作为一个朋友开拓他的视野，他以诚相待可以；做为人生伴侣，门不当户不对不免给他造成了无形的心里压力。高小兵说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心态是自卑还是自尊，总之他的内心是矛盾纠结的，这个心结潜滋暗长一直打不开。是的，他的学习是优秀的，长相是出众的，但这并不能他像路遥笔下的高加林抛弃刘巧贞一样抛弃张小梅的借口和理由。从小看“铡美案”，陈世美为人不齿。高加林嫌刘巧贞农村妇女，高小兵恰恰忌讳白映雪高干家庭。白映雪吃了秤砣铁了心肠一再追求高小兵，张小梅赌气和他分手，这是性格决定的命运的安排。在成长的道路上，高小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他和白映雪相遇在一起，最后的堡垒就是这个一直不闪面的程颖书记。实习他原本想回咸宁县去实行，母亲和白映雪不同意，甄教授也不赞成，他原以为学校会分配他。谁知道最后程颖书记竟然把他要到了这家国营大型企业，让他没有一点心里准备。思考自己的优点和缺点，长处和不足，高小兵意识到自己的缺点是“锋芒毕露”，有人这样背后议论他，对此他也有过反思。因而，在白映雪母亲眼皮底下实习，高小兵尽量学得像他父亲高勤俭一样与世无争，具体表现在出于维护白副省长和尹厂长两家的特殊关系的考虑，他随遇而安有礼有节和厂长公子尹筱处好关系。
尹筱在厂里是一副高衙内的态势，高小兵看得出干部和工人迁就他应了那句老话，打狗看主人。尹筱对高小兵客气，办公室主任对高小兵也可以，他遵照尹厂长的安排，连续几天上午带着高小兵和几个副厂长、工程师先后见了面。高小兵愿意和尹筱搞好关系，倒不是情愿和他同流合污，他还顾及自己的个人形象。中午吃饭，尹筱掏钱请客吃客灶，高小兵不去，拿着饭盒在职工食堂排队买饭，吃着饭和邻座的人聊天拉家常，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消磨一个午饭的时间。除了尹筱和尚小红，暂时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和白映雪的关系。好事者问起来，高小兵用普通话一律回答说：“从交大来实习，家在城南咸宁县。”他的谈吐和气质在哪里，不了解情况的人，弄不清楚他的背景，猜测到底是尹厂长还是程颖书记？
吃过午饭上了班，尹筱踏着点来厂部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对高小兵说：“厂长有交代，你们去排练元旦文艺节目，自由活动。”高小兵和尹筱下了楼，相跟着朝厂门外走去，尚小红已经在上坡的路口等着，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赫建武的“交际舞国标培训班”招收了近乎二十名俊男靓女学员，像学校搞活动抽集的尖子生一样形象出众，基本上成双成对而来。高小兵摸了个底，他们都是跳自由步的高手，乐感一说就懂，乐理一跳就会，有基础辅导国标不费劲。他做一个示范，有些学员跟着就学会了。高小兵便鼓励学得快的学员做示范，现身说法非常有效果。
用了三个下午，高小兵手把手把“潇洒哥”尹筱和他马子尚小红还有其他学员教得男女搭配基本上都能跳完整的三步和四部的曲子了。进行分组表演，对对过关，人人欢笑，尹筱和尚小红共舞一曲，更是赢得了赫建武和其他人员掌声。高小兵也很高兴对赫建武说：“他们基本上都学会了，可以下场跳舞了。”赫建武说：“他们学得快，关键是你教得好。”他把高小兵让到吧台，两个人坐下来抽烟，服务员端过来热饮放在桌上，高小兵说：“赫老板，有个同学要结婚，明天我去帮忙，可能好几天来不了。”赫建武说：“有事你先忙，忙完了再来，不急。这个辅导班要办好，还得你多费心。”高小兵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笑笑喝了一口橙汁。赫建武喊尹筱，尹筱分开学员来到吧台，赫建武说了高小兵的事，尹筱不乐意地说：“哥，赫老板掏钱请你，你把我们要教好，不能扔在半路上了不管了。“高小兵说：“你们都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从熟练到发挥的过程，这需要时间，你和尚小红带着其他学员坚持天天练，熟能生巧。我和你姐隔三差五会来指导的。”赫建武听了很满意，叫来服务员耳语了几句，服务员回到吧台装了一个红包，用托盘拖着回来。赫建武取了递给高小兵说：“这是你这几天的酬劳，一点小意思。”高小兵并没有接红包，微笑着说：“我来跳舞，不买门票，玩也玩了，酒也喝了，你还给钱，太客气了。”赫建武坚持把红包放到高小兵面前说：“你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同学结婚要行礼，拿上别见外。”
三个下午的劳动，赫建武给高小兵的酬劳是五十元人民币，出手相当大方。当年，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工人的月工资才三十几元，高小兵心情高兴，散场后路过饮食街要请“潇洒哥”尹筱和尚小红吃饭。尚小红一脸笑意期待着，尹筱笑容可掬地说：“你伙计结婚，你拿这钱去行礼，吃饭就免了。哥，我说赫老板为人豪爽没骗你吧，你忙完了你伙计结婚的事还得来，把这期学员教精教扎实，赫建武爱面子一高兴，咱还再挣一些钱。”高小兵微笑着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还不到下班时间，看见路边的公共电话亭，给白映雪实习的单位打电话，她竟然还在岗，他说：“下班我回咸宁饭馆。”她说：“你有啥安排？”他说：“吃过饭，晚上到张文涛他家去。”她说：“我也一块去。”他说：“我这会儿就坐公交车，你下班朝那边直接去。”
高小兵就近坐车，他上了一辆始发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尹筱和尚小红奔跑着也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不是上下班时间，车上乘客不多座位空荡荡的，高小兵坐在后排，尹筱和尚小红上来，气喘吁吁挨着他坐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尚小红坐在了两个男生中间。高小兵问：“你俩干啥去？”尹筱说：“进城耍去，五路口“傍桥”上看风景，你去不去？”说着坏笑着。高小兵早就听说五路口修了一座环形天桥，联通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可以眺望北面的火车站、南面的民生大楼、西面的革命公园、东面的朝阳门，看热闹的人很多，尤其是恋爱中的男男女女爱在上面勾肩搭背，人称“傍桥”。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你姐有事，她不让去。”尹筱隔着尚小红说：“姐怕你去了学坏了。”高小兵反唇相讥说：“小红就不怕你学坏了？”尹筱把胳膊搭在尚小红肩膀上，嘴凑到跟前说：“小红你说，我坏不坏？”当着高小兵面，尚小红脸红了，幽怨地说：“我是谁，还能管了他？”
公交车到了五路口，高小兵下车通过环形天桥到公路对面倒3路公交车，尹筱拉着尚小红跟在后面，他朝那边走，他俩也朝那边走。下了熙熙攘攘的天桥，高小兵在3路公交车站牌下停下脚步，尹筱拽着尚小红也停下来。高小兵说：“你俩不在桥上看风景，跟着我干啥？”尹筱说：“她生气了，说我不把她当人看。”高小兵果然看见尚小红嘴撅脸吊，他笑笑说：“我和你姐在师大路汇合，你俩也跟到师大路去？”尹筱说：“去就去，我俩也去姐的学校冒充一回大学生。”
3路公交车进站了，高小兵不知为何客气地说了一句：“要去就上车，去了我和你姐请你俩吃饭。”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上了车，他看见尹筱和尚小红也上了车，一个一脸得意，一个脸色放晴。
尚小红在尹筱的怀里，笑意盈盈地看着高小兵，那神情恍惚张小梅扑朔迷离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