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丨6 中秋博饼的鼻祖----樗蒲
正值中秋佳节，多地皆有博饼活动，以分彩头。
而在石勒载记中，我们看到了 “樗蒲”。
勒姊夫广威张越与诸将蒱博，勒亲临观之。越戏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胫而杀之。
樗蒲在魏晋时期大为风靡，史书诗句中亦处处可见。
这种游戏到底为何呢？它和现在流行的中秋博饼又有何关联呢？
我们格一格它。
- 汉朝时期樗蒲
最早关于樗蒲的记载，当是马融的《樗蒲赋》
昔有玄通先生，游于京都。道德既备，好此樗蒲。伯阳入戎，以斯消忧。枰则素旃紫，出乎西邻，缘以缋绣，纟失以绮文。杯则木之干，出自昆山。矢则蓝田之石，卞和所工，含精玉润，不细不洪。马则元犀象牙，是磋是龙。杯为上，将木为君副，齿为号令，马为冀距，筹为策动，矢法卒数。于是芬葩贵戚，公侯之俦，坐华榱之高殿，临激水之清流。排二木散九齿，勒良马，取道里。是以战无常胜，时有逼逐。临敌攘围，事在将帅。见利电发，纷纶滂沸。精诚一叫，十卢九雉磊甚踔，并来猥至。先名所射应声纷溃。胜贵欢悦，负者沈悴。
由此文可见樗蒲玩件有：枰，杯，矢，马，齿，筹。
“枰”为类似棋盘的木质的绘制有路线的平板
“杯”就是用于投掷类似骰子的木碗
“齿”有九个，充当骰子用，会组合出“命令”，也就是步数，引导“马”在格盘上行走。
“木”，马”都是木盘上的角色子
矢，靶心也，就是十字交叉处的中心，用来计算每一轮投齿要走的步数。走过象棋和围棋，五子棋，棋子都是落在“矢”之上。
至于“筹”，是细木条，古人优雅，不用手挪棋，用木条挪动棋子。
这种玩法，棋盘样式路径不可考究，从“时有逼逐。临敌攘围，事在将帅”可以看出这个游戏有一定难度，格盘上“马”互相追逐，包围吃灭，很考验博弈者的博弈能力。
最初这种玩法是很难的。
光从本文记录无法推敲汉朝时，樗蒲是怎么玩的。
- 魏晋南北朝时期樗蒲的记载
樗蒲玩法十分复杂，随着魏晋屯兵制的开始，兵卒无聊之际自然便开始简化樗蒲的玩法，以来消磨边疆无聊的时光。
而随着简化规则，反而让这个本来属于上层的高雅博弈游戏，进入了群众，更是转化为赌博形式。开始发扬光大。
魏晋时期各类典籍中，樗蒲词层出不穷。
永嘉太守郭伯猷善，谢忽梦郭与人于浙江上争樗蒲钱。因为水神所责，堕水而死。已营理郭凶。 ----- 搜神记
樗蒲钱，可见已经沦为赌博形式。
桓宣武與袁彥道樗蒲。袁彥道齒不合，遂厲色擲去五木。
袁彦道，投出的骰子组合指引走的马道落点结果不如意，他很生气的把骰子扔掉。
王子敬（献之）数岁时，尝看门生樗蒲。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世说新语·方正篇》
王献之小孩时，看到门人玩樗蒲，看到胜局明了之后，说：“对手不强”，两个门人看到王献之是小孩，也怼了一下他。
可见此时的樗蒲，虽然有所简化，但还是要一定的计量技法，是有水平高低的，不是完全凭运气的。所以门生们觉得小孩子王献之，樗蒲水平肯定不如他们。
当时的荀奉倩，刘真长都是樗蒲界的达人，类似今天dota界的pis和09之类。
驰名樗蒲界。
前行数十步，至大厅，见群仙。羽衣乌帻，或樗蒲，或奕棋，或饮酒。 ----- 搜神记
当时汉人将樗蒲想象为仙人消磨时光的文雅玩法，并以会樗蒲体现自己有雅好，并沾沾自喜，自以为雅，过人一等。
回到开篇：
勒姊夫广威张越与诸将蒱博，勒亲临观之。越戏言忤勒，勒大怒，叱力士折其胫而杀之。 ----石勒载记
石勒为什么要掰断张威的大腿呢？
后面讲玩法的时候，大家就会知道，樗蒲玩法就是马子争走马道。张威估计用马走马道开了个嘲弄石勒不善或者不会樗蒲的玩笑，很可能带有歧视胡羯之意。
石勒恼羞成怒，叱力士折断其腿杀之。
- 魏晋南北朝时期樗蒲的玩法
这种玩法如何玩呢？很庆幸，唐代有一篇文章很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开个玩笑，可以说是樗蒲界的《营造法式》。
这篇文章便是唐代李翱注释的《五木经》。
樗蒲古戏，其投有五，故白呼为五木。以木为之，因谓之木。合其五投，并上玄下白，故曰玄白判。
厥二作雉(雉鸟也，取二投于白上，刻为鸟),背雉作牛。
可见骰子五颗，状类似杏仁（参宋人程大昌的《樗蒲经》），投完之后会显示上面或背面。五颗骰子全部一面黑一面白，其中有两颗在白面画鸡，黑面画牛。
斗鸡，斗牛，以这两个动物来表达，棋盘博弈之激烈也。
王采四 卢雉牛白
皆玄 曰卢 厥筴十六
雉二玄三 曰雉 厥筴十四
牛二白三 曰犊 厥筴十
皆白 曰白 厥荚八
贱采六 开塞塔秃撅捣
雉一牛二白三 曰开 厥筴十二
雉一厥余皆玄 曰塞 厥筴十一
雉白各二玄一 曰塔 厥筴五
牛玄各二白一 曰秃 厥筴四
白三玄二 曰撅（枭） 厥筴三
白二玄三 曰捣 厥筴二 （有的玩法取消这种彩）
可见五个骰子组合出来将他分为“好彩”和“下彩”，这些彩决定了你的“马”能在格盘上的马道中前行几步。
这里的厥为语气词，筴就是棋子的意思，这里就指格盘上的马子。
最高的是卢可以走十六格，其次的是雉，能走十四格。
矢百有二十，设关二间，矢为三，每聚四十矢，马筴二十厥色五，
"矢"有120个，中间设两个关坑，把马道分为三段，每段就是四十个“矢”。
“马”这种棋子有二十个，分为五种颜色，也就是每种颜色四个。可见此时已经允许多人共玩。
凡击马及王采皆又投
马出初关叠行，谓逢可以叠马即许叠，也如不要叠亦得重马被打着尤苦
非王，辨不出关不越坑
一矢为坑
“马”一定要投到王彩，才可以出关，开始出发。
出发遇到中间的两个关时候，如果投到王彩并且算的步数终落点不在坑矢（坑算一矢），不掉关内（坑），否则掉入坑，出坑又得必须是王彩。
在马道上行走时，难免遇到自己的马叠到自己的马，这就看规则自定，有的说不能叠，自己的马也被自己的马吃掉，有的规则说允许不吃掉底下的马。这可由玩家自定。
如果自己的马叠到对方的马，那就是把它吃掉，这叫“击马”。击马，你就又可以再投一次骰子。
投到王彩，也可以继续再投，直到没投到王彩为止。
双方争走马道，直到走到谁的马都走到终点，或者对手马子全被吃完为止。
为助理解，试绘格盘，红色虚线为马道。
入坑有谪，其所罚随所约并输合坐
而马掉到坑里，就要受到处罚，一般是赌钱，很多看客也没闲着，他们跟着玩家压，如果你跟的玩家掉坑，你钱就一起按约定赔出去，如果对方玩家掉坑，你就能收到赢钱。
可见此时樗蒲，不但，简化了，而且还引入了更多人一起的玩法。使得这成为民俗，十分流行。
特意说明，这里的格盘格子数和马子数量，不是唯一的
三分其子三百六十，限以二关，人执六子。
----李肇《唐国史补》
这个记录的格盘有360格，还是一分为三，每聚120个"矢”。而每个人有的马子数量也有所增加，是六个。
这种玩起来，一盘耗费时间肯定更多。
这也就说明樗蒲这种游戏他可以根据不同忙碌程度的人而变化。
帝（司马炎）尝与之（胡芳，他的嫔妃）摴蒱，争矢，遂伤上指。帝怒曰：“此固将种也！”芳对曰：“北伐公孙，西距诸葛，非将种而何？”帝甚有惭色。
----《晋书·卷三十一·列传第一》
西晋时期，司马炎下棋争矢，可见此时樗蒲还是有格盘的。
到了魏晋南北朝中后期，大家可能越来越忙，又或觉得之前的还是太复杂，又简化了一种玩法，直接扔掉了格盘。
只保留，五个骰子，仅仅保留王彩和贱彩，也就是变成毫无技术含量的比大小了。
周文帝曾在同州，与群公宴集，出锦罽及杂绫绢数千段，令众将樗蒲取之，物尽，周文帝又解所服金带，令诸人遍掷，曰：“先得卢者即与之。”群公掷将遍，莫有得者。 ——《北史·王思政传》
北周时期，周文帝这段记述，简直就和闽东闽南中秋博饼，一模一样了。
卢，就是相当于博饼的第一名。
- 唐宋时期樗蒲
唐代樗蒲更是愈演愈烈。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唐] 郑嵎 津阳门诗
酒盏省陪波卷白，骰盆思共彩呼卢。 -----[唐] 白居易 酬微之夸镜湖
若乃笔歌乱奏，继以举白，博奕樗蒲，呼枭争道，优姬艳伎，喧杂左右----《全唐文》
夜里点灯，通宵达旦，边喝酒边吆喝，旁边还有妖娆的女子环绕左右···
这实在是太潇洒了。
这么潇洒的事情，李白怎么能少的了呢？
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 -----[唐] 李白 少年行其三 李白动不动“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动不动“呼卢百万终不惜”，我真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到了宋代，在边远地区戍守的将士，在无事的时候以樗蒲消遣时光。 昔者远戍南山边，军中无事酒如川。呼卢喝雉连暮夜，击兔伐狐穷岁年。 -----[宋] 陆游 风顺舟行甚疾戏书
不过宋朝禁赌严厉，樗蒲由盛转衰。
上有上策下有下策，李清照还根据樗蒲的规则，将变化更多的正方体骰子和樗蒲结合，推敲出了一个“打马”的游戏，还写了本《打马图经》。玩法与樗蒲类似。
- 后世樗蒲的遗存
樗蒲流传十分之广，经过东北的鲜卑，传入朝鲜日本。
朝鲜现今有一类棋类游戏，源自樗蒲。
日本也有棋类游戏，名曰“チョボイチ”，发音即是“chupu”。
我国的博饼即为樗蒲的转化。博饼将读书人想要登科甲第的愿望，将状元榜眼探花之类名称取代了樗蒲的“卢雉犊白”。
飞行棋的规则与魏晋早期樗蒲“击马”,“叠马”，"入坑"，"连投"，都十分相似，我十分怀疑，飞行棋的源头也是我国樗蒲之技。
最后值中秋佳节祝国泰民安，早日度过疫情危机，重拾华夏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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