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诚:燕郊,一个离世的拾荒者

蔡诚:燕郊,一个离世的拾荒者


封城的燕郊解禁后的第二天下午,虽然很冷,但阳光雪后显得明媚,看着空空如也的小冰箱,我想去神威路沃尔玛超市买东西。下楼时,顺道拎着一摞积攒的废纸箱,准备送给总是拿着小板凳坐在楼道门口晒太阳的老王。

老王不在,我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来。我朝更远一些地方的垃圾桶走去,半道上,迎着一位推着儿童车的拾荒的老妇人。我向她打听他。“他死了,死了3天,”她说的平静,一双骨节特出而皲裂的手忙着解开一个从地上拾起来的大塑料袋子,“他走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罪。”

我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起了什么。



那天晚上快10点了,吃完一小袋江中猴姑饼干,我正在吃方便面,忽然听到楼下有车子的声音。小区已经封闭了几天,这时传来刺耳的车声有些反常。我从我住的16层窗外往下看,影影绰绰发现3、4个人影,除了几场狗叫,听不出什么声音。“怕是感染了新冠吧,”合租者有些害怕,匆匆在我身旁看了一眼,“别凑热闹……老天保佑,我还想回家过年呢?”

“是晚上死的吧,10点左右,”我希望老妇人证实我的猜测。

“大概是的,”老妇人凝视着手里一件残损的木制玩具,心里或许在盘算它的价值,“听说,还是一个要送他废品的邻居发现的。他儿子在昌平,不常回来。”

“真是的……”我一声叹息,“死的真不是时候,非常时期,国家要求一切从简,怕是没有亲戚来送他最后一程……”老妇人又拾起一口断了半截木柄的铝锅,掂量了几下份量。她身旁的推车已经鼓鼓囊囊,卖不上钱的东西当然不能占用宝贵的空间。

“那有什么办法,这是老天不让他过年呢!”老妇人边说边推起车子朝另一个垃圾桶蹒跚而去,“人的命,谁知道呢……新冠病毒,谁中邪也都是命……”



我蹬上自行车,才发现忘了拿手套,手冷的一阵一阵想缩回来。我骑得很慢,想始终骑在阳光下。但此时,有一些瞬间,我想起他的一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伴着我在静默中前行。

住进这个小区半年多,除了合租者,老王是我接触最多的人,我们经常聊天,他的故事颇有些传奇:

老王老家河南,却在新疆长大。一直是农民,一直劳动到60多岁有些老年痴呆为此,做过各种营生,种地、小贩、服务员、摘棉工、保安、拾荒,无论做什么,他都干的很好,因此积蓄了一些钱,38岁时娶妻生子,还让儿子后来上了大学。65岁,妻子死后,他随儿子迁居燕郊。在燕郊,他过得孤单,总是身子僵硬静静地守着楼道门,全神贯注盯着人们出入,沧桑的脸上似乎只有邻居们给他送上能卖钱的废品时才会显现淡淡的嘴角挂着口水的微笑。

因为废品,老王和认识的邻居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纽带——现在,纽带断了,他渐渐会被人遗忘,年后,想必再也没人提起他——转瞬之间,他在楼道门前消失,我的废品我又要习惯丢进垃圾桶,我想,这就是我们神秘的人生,有人只是病了一场,有人突然消失再也不能往前走。

编辑于 2021-01-31 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