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范伟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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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范伟,

人们第一反应可能会想到的是

《天下无贼》里那个磕磕巴巴说着

“打...打...打...劫”的劫匪。





或是《马大帅》里

虚张声势得有些可爱的

“东北第一狠人彪哥”。




还有那个跟赵本山一块儿

演《卖拐》的小品演员。





最近,无意中瞥到优酷主页正在热播的《乡村爱情11》,新人换旧人,你别说,之前范伟饰演的“大舌头”王木生,还真挺让人想念的。

别看长着一张嘻嘻哈哈喜剧人的脸,实际呢,范伟演过很多严肃剧。比如《芳香之旅》,《耳朵大有福》,《看车人的七月》……


片名大多数人没听说过,电影也不卖座。

范伟在里边饰演的都是小人物,无需像在春晚上演小品那般用力,演技反而更凸显出来了。




范伟出演老舍先生小说改编电影《不成问题的问题》


2016年一部《不成问题的问题》将范伟送上金马影帝领奖台,同期入围的有许冠文、梁家辉、张学友,当时新闻媒体用了这个词,“爆冷”


不是北影中戏科班出身,说相声出道,演小品成名,脑袋大脖子粗,无论是出身还是长相,都令人们觉得,范伟和金马奖压根不会沾边儿。

抱有成见的人们都忽略了:拿影帝,比的是演技高低。







范伟的搞笑功力,确实比影帝身份更深入人心。

直到现在,黄建新执导的《求求你表扬我》里,范伟关于“幸福”的台词依旧经典——

“幸福就是:我饿了,看见别人手里拿个肉包子,他就比我幸福;我冷了,看见别人穿了件厚棉袄,他就比我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个坑,你蹲那了,你就比我幸福。 ”







以幽默走红的范伟,生活里却是另外一番样子,接受央视《人物》采访时,他曾说:我生活当中不是特别幽默,真的,我是一个挺认真的人。

在电视里范伟能说会道,很能喝酒,走下公众视野的范伟,则略微有些拘谨,不爱赶热闹,最怕去酒局:“人一多就紧张。”因为不会喝酒,王志文还给他起了个外号“范小抿”。





更鲜为人知的是,出生在辽宁沈阳的范伟,刚出道时是说相声的。

16岁那年,他在叔叔的介绍下拜了陈连仲为师,从小就挺能钻,在铁岭一学就是三年,没回过家。

1981年,范伟进了铁岭民间艺术团,成了专业说相声的。



左边的是年轻时代的范伟,还挺青涩


他回忆时说,“那时条件艰苦,舞台上还是碘钨灯,下乡表演时农村的蚊子蛾子乱飞,在台上说着说着特别忘情的时候,就吃进去一个,还不能让观众看出来,咽一下还要演。”

每回演完下台,他就和同事比:“你今天吃几个蛾子,我今天吃几个蚊子......”

范伟的处女作《一个厂长的日记》,曾被送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1993年首届中国相声节上他更是凭借《要账》 拿下冠军,在圈里小有名气,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说相声的料。



范伟创作小品《要账》


“我撒不开,一个天生的相声演员坐在这和你聊天,一定包袱不断,我就不行。”生活里的范伟是个不爱混圈子的宅男,成天窝在30平的住处闷头搞创作。


1994年,距离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吃面条》首次出现在春晚舞台上,已经十年了,相声的地位逐渐被小品取代,范伟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方向。

次年春晚上,与赵本山合作演出的小品《牛大叔提干》,被看作范伟从相声行当转行的标志。




只是那年春晚,全国观众都记住了戴着帽子的赵本山,对一旁范伟饰演的男秘书并没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春晚结束后,范伟乘出租车回家都没被人认出来,他还挺失落的。

1997年,和赵本山搭档演《红高粱模特队》,范伟饰演一个潮男,有了点个性,被人注意到后,他反而有压力了:“哎哟,这个包袱一定把它抖出来。”




2001年的《卖拐》,“被忽悠瘸了”的范伟火了。


他和赵本山、赵秀敏成了家喻户晓的“东北铁三角”。之后,范伟就连去菜市场买菜,小贩都要让他“走两步”。





成名后,作为小品演员的责任感,让范伟把自己逼得特别紧,以至于到后来每次演完小品,下台后都是满头的汗,是紧张的。

2005年是范伟最后一次登上春晚,小品《功夫》开场他就说错了词,下台后,他向赵本山表达了离开的意愿。




范伟最后一部春晚小品《功夫》


早先,演小品的同时,范伟已经开始在电视电影里露脸。比如赵本山投资的《刘老根》《乡村爱情》《马大帅》......

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演技却是实打实看得见的。

《刘老根》里范伟演游医出身,自称“文化人”的药匣子,他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事时找事、惹事,惹出事来又怕事。在范伟的诠释下,一个又自卑又自负的底层小人物活灵活现。




《刘老根》里的药匣子


看完《马大帅》的观众,

一定会记住东北第一狠人:彪哥,

他欺软怕硬,爱吹牛,

本事不大,毛病一大堆,

但还好心地善良。

虽是虚构的角色却让人倍感亲切,

“杠杠的”“不按套路出牌”

更是成了后来火爆全国的流行语。




《马大帅》里的彪哥


《乡村爱情》里范伟饰演的,

是小时候吞炭变成大舌头的王木生,

虽然看上去憨憨傻傻的,

却要故意装出一副很奸诈的样子,

让别人都怕他,

那蹩脚的模样着实让人好笑,

观众最喜欢的就是看他和王大拿抬杠,

人们都说,“范伟之后,再无王木生”。




《乡村爱情》王木生


出演赵氏喜剧后,一提起范伟,人们脑海里就浮现出满嘴口音的“土味大叔”,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笑。

这样的刻板形象却深深困扰着范伟,他害怕自己招观众烦:“趁着大家没太烦的时候,先转转向。”

最后我们通过媒体知道,范伟选择离开赵本山和万众瞩目的春晚舞台,去北京拍起了文艺片。



张猛导演文艺片《耳朵大有福》 里范伟饰演小人物王抗美


不少人觉得,范伟,你做这样的决定太冒险了。从曲艺舞台到大银幕,很多演员想都不敢那想,因为代价太大。

况且一直演喜剧的话,你不用费什么劲,还来钱快,但范伟的追求不止于喜剧,所以,尽管前途未知,他仍旧想在正剧里找找机会。




《耳朵大有福》剧照






2004年中国电影市场火爆,那一年的212部电影里,《十面埋伏》、《功夫》、《天下无贼》均票房过亿,票房,慢慢成了衡量演员商业价值的标志。

范伟却选择了一条“不合时宜”的路。

同年,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看车人的七月》上映,是个小成本的文艺片,根本不赚钱,拍片还辛苦。在以票房定输赢的年代,这样的选择的确另类。

“我喜欢拍文艺电影。心头爱。”范伟对此回应道:“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愿意做焦点。”





说起来刚到北京那会,因为观众对范伟产生的刻板印象,导演们不太敢请他来演正剧,怕出戏。

刚拿到《看车人的七月》的剧本,范伟觉得特喜欢,就赶紧给导演安战军打电话,对方却只淡淡地回了句:“回头聊吧。”

“我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导演不太想用我,”范伟回忆说,“不然肯定特高兴地说哎哟好啊好啊。”




凭啥觉得我不行?

范伟先是研究剧本,又对本子作了微调,后找到安战军:“导演主要是怕我的形象让观众调戏,那我们先让这个角色稍微幽默点,再慢慢严肃起来。”

安战军听了觉得靠谱,但还是提出“得先试试戏”。

到了剧组,范伟小心翼翼地听凭导演安排,丝毫没有架子。

挑一小段戏让范伟演,只看他走了几步,安战军心里的石头就彻底放下了:“你能演,这几步就不是喜剧的走法,是正剧的节奏,全对。”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在《看车人的七月》里,

范伟饰演杜红军,

一个和妻子离婚后,

带着儿子独自生活的中年男人。

做着看车的工作,还算稳定,

最操心的就是正处叛逆期的儿子小宇,

身为父亲,

别看他平时对儿子还挺严厉的,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看到儿子受委屈也会心疼。

有个情节,

是小宇打架进了派出所,

杜红军帮儿子写检讨,

虽台词不多,

父爱却被诠释得格外动人。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剧里还有一条杜红军的的感情线,

他和花店老板娘小宋

认识后觉得彼此挺合得来,

就谈婚论嫁了。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就在准备领证的时候,

小宋坐牢的前夫刘三提前释放,

冲过来破坏两人的婚事。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头回碰面,

杜红军愣是不敢看刘三,

打架时,也是防守没有进攻,

把一个胆小怕事

却想为争取爱情做一点努力的小人物形象,

刻画得极为丰满,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没机会,没本事,没地位,不想如此又不得如此的生活着,范伟刻画的杜红军,不正是每一个在人世间浮浮沉沉的“我”吗?


哪怕喘一口气都有戏的范伟,凭借在《看车人的七月》里的精湛演技,摘得首个电影奖“加拿大蒙特利尔电影节最佳男主角”。




《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但在国内,这部文艺片却并未激起多大的水花。对此,范伟一点都不着急。

相比起长期曝光在春晚、赵氏喜剧里,他更享受在文艺片里的感觉,饰演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小人物,让他心里更踏实。

范伟不挑角色,不摆谱,他说,“差不多的就演,总有可以发挥的地方”。

于是,又有了《芳香之旅》,同样是文艺片。


范伟饰演的大巴司机老崔,是一个毛主席接见过的“走下神坛的劳模”。



接到本子时,他有点怀疑,老崔真的如此高尚吗?

为了说服自己,范伟看了很多劳模故事,再结合父亲那代人逐渐代入,感觉就有了。“我要演明白戏,不能演糊涂戏。”

老崔和妻子过着无性的婚姻生活,但这并不悲哀,因为那个时代的人就是责任大于爱的,范伟在片中把这种人物个性还原得特别真实。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范伟还专门去减了肥:“我觉得这个劳模是个壮汉,但他不应该臃肿,所以决定让自己瘦下来。”

拍摄的三个月范伟没吃一粒主食,从164斤瘦到148斤,虽然脸还是大,但肚子小了一圈。


所有跟范伟合作过的人都会评价他“气场强大”。范伟说,“人物研究透了,琢磨透了,就自信了,可能气场来自于自信吧。”




表面看,脸大脖子粗的,实际范伟有一颗特敏感的心。

这种敏感,是打小就有的,“我姐就不这样。”据范伟回忆,“我们家住在沈阳一个胡同里,父母有时吵架,我每天推门进屋,我妈如果特别高兴,我就特别高兴,一看她在那生着气,我就心里嘣嘣跳。”

儿时的范伟因此很会察言观色,是个顶乖的孩子。

这种敏感某种程度上成就了范伟,他说:“我有点表演强迫症,老去观察生活当中的各色人等,然后把它储存到脑子里。”

要塑造角色时,范伟就把能用的调出来,演的人物自然就特别落地了。


也正是凭借《芳香之旅》中接地气儿的表演,范伟摘得第30届埃及开罗国际电影节的金钥匙奖。






奖杯虽不重,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对看重演技的演员的一种褒奖。


范伟特别喜欢导演小津安二郎的一句话:人生和电影都是以余味定输赢的。

从喜剧演员的身份跳脱出来后,范伟在文艺片领域悠游,这份安之若素与其他想方设法博出位的演员,形成了强烈反差。

2015年,《不成问题的问题》的剧本被递到了范伟手里。

同样是一部文艺片,改编自老舍的同名小说,在崇尚商业成功的娱乐圈,能找到静下心来演文艺片的人,挺难。

范伟恰好符合这种要求。



《不成问题的问题》剧照


演戏之前他做足了功课,不光看了剧本,还翻出了老舍的小说原著,琢磨角色动机和心理,他说:“这个得是静水深流的东西。”

影片最终被拍成了黑白的,有大量的中远景镜头,这特别考验演员的演技,而范伟,总能于细微处给人以惊喜。



他饰演的丁务源,处事圆滑,

不论是谁来找他,

回答都是“不成问题”,“要得”,“耶斯”,

身为农场运营主任,

每天操心的不是农场的盈利,

而是怎么讨好股东们的太太、小姐。




为了让自己坐稳主任的位子,

除了讨好上级,

对待下属也是极力笼络,

工人夜里偷鸡蛋、偷懒打麻将......

这些都不成问题。





在他管理下农场一片祥和,

但账户上的缺口越来越大。

亏空惊动了农场的股东,

上边决定换人,

当丁务源听到“换主任”这个消息时,

表情瞬间凝固,

范伟完美演绎出了“那种心头一震的感觉。”




尽管早已预见《不成问题的问题》这部纯粹的文艺片,票房不会好到哪里去,范伟却直呼过瘾:“我这个年龄,还能遇到这么一部戏,还是男一号,太难得了。”

表演不着痕迹,真正做到人戏合一,范伟饰演的丁务源可以说“把中国式做人”发挥到了极致,这也为范伟摘得2016年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金马奖评委许鞍华评价说:范伟表演非常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演一个不能说是坏人的角色却诚恳到可怕,表演可以幽微到这个地步。





那天,站上领奖台的范伟拘谨地扯了扯西装的衣角,激动得连说19个谢谢。他说:“这是一部容易被忽略的电影,拍得很淡,演得也很淡,特别感谢评审有耐心看到它的一点妙处……”

被媒体写成“爆冷”摘金马的范伟,影帝拿得实至名归。

范伟是个好演员,他的好,是不扎眼的那种好,哪怕在电影里只有几分钟的镜头,几句台词,都会成为整部电影的亮点。

比如《天下无贼》里的“笨”劫匪,拿着刀的范伟上车喊“打…打…打 打劫”,“劫”字还得乘客帮他喊出来,看见刘若英,回头对冯远征说了句,“大…大哥,我先劫个色”,那小眼神别提多生动。





《非诚勿扰》中的天使投资人,

被葛大爷忽悠投资“分歧终端机”,

范伟脸上的微表情亮了,

简单一句话,11个字,

“哦,有意思,嗯哼,耍不了赖了。”

却都有细腻的分层和情绪的递进。




《道士下山》中,

饰演林志玲的丈夫,

那个战乱时能顿顿吃肉,

却依然被人撬走了老婆的“老实人”。

至今想起来都令人印象深刻,

论演技,范伟的确担得起影帝之名。





任时光倒退回2001年春晚,《卖拐》一夜之间火遍全国,“被忽悠”红了的范伟未曾预想过,自己会离开小品舞台转而去拍电影,更没想到在小人物的世界里打天下的自己,能一朝夺得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不过,影帝这个标签似乎并没给范伟的生活带来多大变化,从荧幕回归生活的他,依旧敏感,拘谨,不爱凑热闹,有戏拍戏,没戏回家陪老婆孩子。特实在。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小人物”。


身处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极少人像范伟那样,勇敢地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转身选择一条更加艰难的小路,这不合时宜的决定,却恰恰显露出了真正的演员本色。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部分参考资料:

三联生活周刊:《范伟:别辜负这张“中国脸”》
央视网视频:《<人物>栏目:演员范伟》
界面新闻:《范伟:人生和电影都是以余味定输赢的》
小崔说事:《范伟的幸福生活》

在上映后的第二周,《铁道英雄》终于豆瓣开分:6.4分。

这个分数,放在国产片领域里,很难说得上出彩,更不用说在评分上,主流电影总有被网开一面的光环。

《铁道英雄》改编自鲁南游击队的真实历史事件,讲述了游击队队员们为了捣毁日军在火车站的势力所做的艰苦斗争。


讲铁道游击队的电影其实早就不能算什么新题材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这样的作品来纪念。所以本片主要是在视听语言和叙事节奏上做创新突破,进行了非常风格化的尝试:

细碎的剪辑、冷淡而内敛的情感基调、华丽而宏大的视觉美学设计……

这些看似很有想法的尝试所造成的共同结果是——

影片基本没办法体现什么人物形象,每段戏都戛然而止,没时间让观众思考,所有的人物都在刚准备要体现出细微的人性复杂性时,就被导演及时地掐断了情节,迅速剪到下一场戏。

但就是在这么个高难度的表演环境里,依旧有个演员举重若轻地演活了人物,甚至成为了挽救整部影片质量的中流砥柱。

这个演员,就是范伟。

谈范伟的演技,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你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范伟是一位多么被观众低估的影帝了。但似乎每一次看到他的新作品,人们还是会不约而同地重新感受这种“低估”。

这座火山的巨大能量,好像一直都没有被开采完。

最近这两个月,范伟的出镜率不可谓不高,除了《铁道英雄》,他也参演了《第一炉香》和《不速来客》,三次还都是各不相同的角色。所以当下显然是个再来聊聊范伟演技的绝佳时刻。

《铁道英雄》里,范伟难得饰演一个“英雄角色”,他最为人称道的一段戏,是预感到自己身份即将暴露后,靠冒雪出门传情报除掉了潜藏在暗处的日军汉奸。

这段戏之所以出彩,是因为范伟有一种把人物性格融进举手投足间每一个细节的能力。哪怕在很细碎的剪辑中,范伟都能迅速地呈现一个人物的完整性。

最先一场戏是过日军安检,理由是出门买酒。

这场戏里,范伟要做的是双重表演——既要让观众信,也要让日军信,所以最关键的是表露出一个糟老头子的馋劲儿。老王为了点口腹之欲,硬要跟日军讲人情,求人家网开一面,放他出去买酒。

这样的人物逻辑,日军挺容易信,观众也信,毕竟前半部分铺垫的角色形象就是为这场戏服务的。而精髓处则在于,范伟真就能让观众看出他这时候真想喝酒,察觉不出人物内心的慌乱紧张。

能把说谎演得跟真的一样,才是这段戏里最见功力的地方,靠的是信念感。

接下来一段买酒戏,范伟依旧保留了之前的小人物感,让老王贪酒、憨厚、单纯的一面占据绝大比例。与此同时,他也稍微露出些许紧张神态,左顾右盼几下,传递出情绪上必要的紧张感。

这样的铺垫一直持续到扔手榴弹前的那一刻,在黄包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突然爆发——

拔引线、将手榴弹扔进对方车座后、继续向前走、再稍微慢下来等一等手榴弹爆炸……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把高潮全都浓缩在极短的时间里爆发的好处是,它的张力发挥效率会达到最大。

接下来的几个镜头,范伟迅速收拢回小人物的神情状态,老王提着酒瓶子慢慢踱步的神态里,几乎不流露一个抗日英雄的义愤填膺之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此刻他依旧是个出来买酒的小老头。

但显然不能就这么结束,最后要再有一层反转:

日军将领藤原在窗户里看向范伟,范伟喝着酒,回头一瞥,眼神里杀机尽显,却又转瞬即逝,将刚刚的杀意又重新埋进大雪里。

老王这个人物,其实在主旋律电影里很可贵。这种可贵在很大程度上是演员把控之后的结果:

老王在银幕上呈现的,可能80%都是小人物、普通火车站职工的那一面,而民族英雄、爱国斗士的一面则被控制在最后一场决战戏里,以20%的比例爆发200%的魅力。

用两个词来形容范伟的表演风格,就是大智若愚,“举重若重”

先说“大智若愚”,很多人夸范伟能从喜剧演员跨界到电影演员不容易,是喜剧明星转型的典范。但其实不对,毋宁说范伟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强的喜剧演员痕迹,他的喜剧表演是靠人物符号自带的讽刺性呈现出来的。

毕竟,在赵本山的小品里,范伟大部分时候只负责扮演那个认认真真、本本分分的小人物,那几段小品的底层设计逻辑,其实都是赵本山以这个小人物为把子来抖包袱。

小品舞台之外的范伟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尽量为他的“范厨师”形象增加更多的复杂面向。

他的很多角色不再是真傻、真单纯,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表现一些看似单纯简单的市井小人物身上复杂的欲望交织。

拿《道士下山》里的崔道宁来说。

范伟演崔道宁,就不仅是简简单单要呈现这个老医生守着娇妻安稳过日子的表面祥和,也需要点出崔道宁内心秘而不宣的情欲——他的憨傻,实则是为了情欲而故意忘却年轻时的道家法门的自我放纵。

与妻云雨毕,崔道宁先做沉稳状,摆出一副大哥苦恼弟弟没出息的家长姿态来,本意则是掩饰自己需要靠弟弟的药才能保全夫妻生活的窝囊与尴尬。待到自己再想行事,反被妻子拒绝后,崔道宁立时没了定力,扯着衣角站在墙边向妻子展示自己的财力,试图靠这些私房钱接着“续上好事”。

这一番戏,其实崔道宁淫心大动,欲望早就写在了脸上,但范伟偏偏靠一层小人物的外壳演出崔道宁的可怜与心酸,连同观众的同情心也一同收取了。

不仅能用憨傻来掩盖贪欲,范伟还能借这种面相,来描摹小人物卖友求荣时却又内心有愧的人性复杂隐微。

《一秒钟》里的范电影,为了保住自己放映员的身份,最后狠心举报了张译。但最后张译却选择了原谅范电影,理解他不得已而做出的背叛举动。

要能让这个情节成立,就很考验范电影这个形象的呈现,他既不能太好,那样就会让这种特殊时期的背叛失去反思意义;也不能太坏,那就很容易演变成对一个个体的批判。

范伟的任务是,要让人们通过范电影,体会到时代洪流中小人物的人性复杂性。

对于范电影的处理,范伟选择从一开始就铺垫他对手中有限的一丁点权力的执着。

影片前半部分他为电影放映所作的贡献,其实都可以理解为他为了这点虚荣心所作的假慈善。

只有这样,后半段的真背叛反而能再为这个人物铺垫出他也不得不赖着这份工作来活命的艰辛与不易。

能演出这种小人物的复杂性,就要说到范伟演技的另一大特质:举重若重

举重若重算是我生造的词,用以形容范伟身上一种独特的特质。

举重若重其实要比举重若轻难。

举重若轻是显出技术活,基本功到了,演员演戏自然可以举重若轻,靠动作细节就能塑造人物。

但举重若重则是另一回事,它考验的是演员的信念感,要准确地通过一个人物传达出背后造就他的时代因素,把一个人身上的真性情和假客套都呈现都剖析给观众看。

看范伟演戏,你会觉得他是真信自己演的角色,很少会让观众有一种想要抽离出来审视人物的间离感,而是会始终相信这个人物的真实性与荒诞性。

就拿辽北地区第一狠人范德彪来说,彪哥实际上就是个洗脚城的保镖,他的叱咤风云可能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谁都不拿他当回事,顶多能骗骗刚进城的马大帅。

但这并不妨碍彪哥自己信,他是真真切切地相信自己所说的那些豪言壮语的,也真信自己是出来走江湖的大佬。

范伟做的,就是拉近观众和这个角色之间的隔阂感——你只有真信范德彪是确有其人,才能透过喜剧的外衣,看到《马大帅》这剧背后隐含的农村与城市之间的文化冲突问题。

这种举重若重的信念感,在《不成问题的问题》里体现得更明显。

《不成问题的问题》改编自老舍先生的同名小说,讲了管家丁务源是如何用他那套人情政治收拢了上上下下的人心,赶走了欲图改革的知识分子,稳固自己地位的故事。

演丁务源,范伟几乎把几十年的表演功底都展现了出来,这也帮他拿到了金马影帝。

丁务源这个人,关键点就在于复杂性。

他是个时代产物,对于维护一座已经落伍的小农庄而言,他那套左右逢源,上下通吃的本事最有用武之地。这样的身份特质,使得这个人很难被判断,他的好坏、善恶如线团般缠杂交织。

有时候,丁务源待人接物处处周到,对待旁人也颇多照顾,更是能时刻体会下人们的难处。

可也有时候,他的善良会成为他的武器,用来使心计,党同伐异,中饱私囊。

范伟的功底就在于,他总能让这两个不同的面相以最合理的方式轮番登场,让你对丁务源这样的人既不会很爱,也绝对恨不起来。

丁务源每次心狠手辣地排除异己的同时,都能不失时机地流露出一点他作为小人物的无奈之情。

他对付秦妙斋,是先喝酒套近乎,假装出可怜和关心后,就立马抓住把柄铲除后患;

对付尤大兴,则是以退为进,表面退让,背地里算计;

对付底下的工人,则是表面安抚,打成一气,背地里照样剥削,还不落人把柄。

在范伟的演绎里,丁务源成了一个无法被常规道德框架界定的灰色人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引导你想要越过人物,探寻时代何以造就他的复杂原因。

说到底,范厨师的演技,七分靠打拼,也有三分靠天命。

说打拼,是因为他真的很能演,有天赋,也爱这行。

张译就曾表达过对范伟的敬佩,称他每次表演完都会恢复到一个不自卑的状态。

多年如一日保持对表演的紧张感和敬畏感,对一个演员来说是最宝贵的品质。

说天命,是因为演员也得看观众缘,范伟的观众缘不算好,也不算差。没人天天捧他,可无论何时,大家也都不会忘记这么个人。在观众这儿,戏里戏外的范伟都带着那层小人物底色,这样的底色,有很大一部分甚至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

它来源于时代对某一类典型人物的高度渴求,来源于观众对国民性角色的无限度偏爱和强烈解读欲。

演员和观众之间的距离感拉近到一定程度后,观众就能非常轻易地调动生活经验来为人物赋予无穷无尽的解读空间。

某种意义上,《铁道英雄》里“老王”这个角色名的确最能用来概括范伟,中国人能想到的大部分和老王有关的形象,都不会太远离生活。

范伟的表演以及他的银幕形象,正好可以弥合上不同阶层、不同地域人群的审美差异,在那个最安全、最难能可贵的、也越来越稀有的国民审美共识圈层里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温暖。

无论是隔壁老王、王叔、还是老王头,都不会离你我的生活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