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跃子 文/图

　　因了广东省作家协会和广东省秦牧创作研究会在澄海举办“文化名家走读秦牧故里”系列活动，我又一次走进秦牧故居。

　　走在前面的有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著名作家陈建功，广东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张培忠，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刊编辑、作家、评论家，还有汕头市、澄海区的有关领导。也就是说，这样高规格的活动，用不着我当导游了。

　　我独自在秦牧少年时读书的书桌前坐下来，怀想着，把我所知道的秦牧作一次检索。一个词就超了出来“风规自远”。

　　作为一名澄海本土作家，我一涉足文坛就享有秦牧先生“小同乡”的桂冠。1991年初秋，我赴广州参加《珠江》杂志社主办的文学笔会。留宿文德路时，与粤北作家刘浩华同处一室。知道我来自澄海，他兴奋起来：你，是秦牧先生的小同乡啊！我颇有优越感地点了头。他问我拜访过先生吗？我摇头。他说，你是澄海人，又是写作者，怎能到了他家门口还不去拜访？我带你去，先生待人平易和蔼，见到你他一定高兴。我一听，连连点头。可是，就在一脚将迈出宾馆大门时，我的心虚了起来。我凭什么去见散文大师？要是先生问我有什么作品我何以作答？还是等有了像样点的作品再来不迟！谁承想，这一怯步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秦牧是澄海的骄傲，是潮人的翘楚。1919年8月19日，秦牧生于香港。3岁时随父母移居新加坡，1932年又随父母回到故乡澄海。故乡，是一个人的文化中心地。这里面有亲缘的联系，有语言的维系，还有生活目标的形成——有人一辈子固守家园，有人立志要走出故乡。秦牧于樟林萃英学校读完高小，在二千多名考生中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汕头一中，后来转学香港。念高中三年级时，适逢抗日战争，遂中止学业，汇入到香港的抗日宣传、募捐活动中。1938年春，与一批爱国师生赴内地参加抗日救亡宣传活动……从此，樟林成为他的原乡。

　　秦牧走了。坐落于古港河畔的秦牧故居，从此成为人们缅怀这位散文大师，感受文学力量的“礼门”。

　　作为秦牧先生的故里人，我一直为秦牧故居当导游。几十年来，我带过的客人不可胜数。有几次留下深刻的印象。

　　1993年5月25日，下着小雨。负责《秦牧全集》编辑出版工作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何启治、丛培香一行来到澄海樟林，我为他们撑雨伞当导游。走进秦牧故居时，丛培香哽咽地呼了一声“秦牧同志！”我们都黯然肃立。回来的车中，何启治心潮难平，一直在诉说他与先生的交情，说他至今还保存着一批十几年前与先生往来的信札，说他写散文，说他能走上编审岗位，都离不开先生的指导和影响。丛培香说她是先生多部散文集的责编，她也保存很多先生给她的书信，回去要好好整理，争取能编入“全集”。车里的氛围如一剂兴奋剂，让我脸挂热汗，以生为秦牧故里人为荣。

　　2003年9月13日，烈日下，邓友梅、蔡洪声一行来到澄海。参观了陈慈黉故居，邓友梅执意要到樟林去访一访秦牧故居。邓友梅总是面带笑容，少言寡语。到了先生故居，也只是在塑像前行了个礼。走出大门时，他才说了一句“不简单，太不简单。”我不知道邓老跟先生有什么交集，我只对顶着烈日到故居走了这么一圈，却只有留下一句话感到好奇。蔡洪声老家是潮阳，家己人，但因为是初次见面，话也不多。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几个月后，在蔡洪声的支持下，我向中国作家协会递上了入会申请书，邓友梅竟然爽快地在我的表格上签上他的名字，成为我的入会介绍人。我当时就想，这里面，应该有几分是看在秦牧先生的份上。

　　2007年12月26日，天寒地冻。吕雷来了。一踏进故居，他先对着先生的塑像连连鞠了三个大躬。他看得很仔细，几乎每一个房间都进去，在先生年少时读书那只桌子磨蹭了一会，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留了个影。在村支书的提议下，他还跟着来到观一村委会。先生的家乡自然知晓文墨，早就备好了书案文房四宝。吕雷有点为难，他对我小声说，“我可从没题过字。但来到恩师家乡，我是得留下一句话”。他第一张是按照平时的书写习惯来，横写，从左到右。“不行，这个不行”。他瞄了一眼，摇摇头，重新铺了纸。这一张是竖写，右起，落款也用“丁亥冬月”。内容我是记不全了，大意是师恩难忘。回到车上，他才给我讲了先生于他的大恩：

　　1980年11月底，吕雷把他刚刚创作的《海风轻轻吹》送到《作品》编辑部。当时，主持《作品》工作的秦牧先生已经签好了第12期的稿，正准备第二天赴香港访问。读了吕雷送来的稿件，他兴奋不已，家都不回了，就在编辑部加了个夜班，给稿件做了最后的审定。天亮了，他给责编留了个字条，就直接动身赴机场。正因为秦牧先生加了这个夜班，正因为稿件赶上年度的最后一期刊发，吕雷的《海风轻轻吹》才能获得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吕雷也因此从茂名基层调到省作协当专业作家，也才有了后来我们读到的《大江沉重》等好书。

　　2004年3月 26日，从维熙来了。

　　2016年6月1日，周大新、蒋子龙来了。

　　还有陈世旭、肖克凡来了……

　　我未能亲耳聆听秦牧先生之教诲，但我在一次次的迎来送往中，深深地为秦牧先生的人格魅力所感动。

　　不激不厉，风规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