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島剛：柏青哥大國　日本怎麼看賭博

我滿喜歡賭場的，因為踏進賭場的瞬間，總能感受到些許「不同於日常生活」的體驗。此外，我也有機會觀察自己，看看像我這樣的人如何面對「運氣」。

大約三十年前，我在香港中文大學留學時，每逢週末，我就會從香港搭著渡輪，去澳門的賭場玩。雖然現在新加坡和韓國都有賭場，但當時亞洲只有澳門有賭場。我上個月去澳門採訪的時候，也再次走進許久沒去的葡京酒店。

我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玩二十一點。我的玩法是，設定固定金額。贏的時候，以固定金額的三倍為上限。即便輸了，賭注也不能超支。學生時代，我的賭注上限是一萬日圓，現在也不超過五萬日圓。時贏時輸，感覺賠錢的時候不多。這次去澳門也是小贏。像二十一點這樣的遊戲規則，基本上對玩家有利，只要花時間放鬆去玩，要輸也不是那麼容易。

因此，當大家在討論日本也許可以蓋賭場的時候，我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想。如果贊成的人佔多數，那就蓋吧。我的想法就這麼單純，只要討論過程中，沒有是非黑白不分就好。

可是，我聽到關於日本賭場法案的討論，想到日文裡有句成語，「天に唾する」，意思是說，向天吐口水，口水最後必定會落在自己身上。這樣的形容，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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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綜合度假區建設推進法」的日本賭場法，送交了日本國會。事實上，這部法案是基於設立賭場來振興觀光的概念，允許飯店等機構設置賭場。十年來，日本社會一直在討論，要不要在沖繩等度假區設置賭場。一六年底，自民黨突然在國會提出賭場法案，並以多數贊成表決通過。

包括日本民進黨在內的在野黨都表示反對。民進黨批判，賭場做的是「賭博」不好，會讓沉迷賭博、債台高築而自毀前程的人愈來愈多。這是他們反對的理由，但這樣的論述讓我很難認同。

日本賭博「生活化」

其實，日本社會充滿了賭博的元素。沒有哪個國家像日本一樣，把賭博融入日常生活。我們日本人司空見慣，卻讓造訪日本的觀光客大吃一驚的，就是佇立在許多車站正前方，色彩繽紛，掛著大紅看板的柏青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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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美國朋友，來日本遊玩時曾經問我：「好多日本年輕人一早就到柏青哥店門口排隊。日本人這麼喜歡玩這種遊戲嗎？」

這些年輕人當然不是為了玩遊戲而排隊，而是為了搶到好機台，能一次賺大錢而聚集。

好奇柏青哥產業規模的人，聽到答案之後必定驚訝得直不起腰來，因為他們全年營收總額大約二十兆日圓。過去還曾高達三十兆日圓。這是寫在日本政府發行的《休閒白皮書》裡的數字，相當於台灣一年國家預算總額七兆日圓的三倍。

表面上，柏青哥不是賭博，是遊戲。但沒有人相信柏青哥只是遊戲。一百顆小鋼珠，可以兌換一個代幣。拿著這個代幣，就能走到柏青哥店裡面的小窗口，兌換現金約一千日圓。形式上，這個小窗口不屬於柏青哥店的一部份，所以柏青哥不涉及現金交易，不算賭博。但實質上來說，就是百分之百的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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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也有其他合法的賭博，像賽馬、自行車競輪、競艇等等。日本各地都有賽馬場和競輪場，實力堅強的賽馬或騎手都成了社會上的英雄人物。但他們在做的事，也是賭博。日本中央和地方政府靠著賽馬所得來的收入總額約兩兆日圓。自行車競輪、競艇也各自創造幾千億日圓的收入。

這些都是「公共」賭博，因此日本可以稱得上是賭博大國了吧。這樣的日本人，沒有資格批評多蓋一、兩間賭場，就會讓更多人沉迷賭博。

任何社會都有表裡兩面，有了內裡，才襯托出表面。如果斬釘截鐵地說，裡面都是惡，那表面也好不到哪去。

以前，要不要蓋賭場，也曾經是台灣社會的話題。如果是地方不想蓋，就沒有討論的必要。只是，如果居民、業者都贊成，我認為蓋賭場，進行有管理的賭博方式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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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博弊大於利？

只是，如果真的要把賭博說成惡，那就不行了。

台灣一直有很多人，夢想能中樂透。日本也有許多人，拚命讀著賽馬新聞。可能有人覺得「啊，我不想變成那樣」。但是，這些賽馬、樂透都能擴大收入，讓社會更富足，成為我們的助力。否定現實，呼喊反對賭博的人，就像是一邊無所謂地把垃圾丟在自家附近的路上，一邊大喊為了環保而反對核能一樣，充滿倫理上的矛盾。

其實，日本不可能因為蓋了賭場，就變成前所未有的賭博大國。即便蓋不成賭場，我想也不會讓日本的觀光振興之路產生極大的變化。要批判賭場是賭博的話，就應該把賭場、柏青哥、樂透都算成賭博，一起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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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禁止一切賭博的烏托邦思想，就讓人難以認同。再怎麼禁止，他們也會潛入地下社會，變成像台灣的職棒賭博一樣，給了黑社會介入的空間。人們可以思考，該怎麼改變企業經營的模式，來控制源源不絕的欲望。

當然，還是會有人因為沉迷賭博，導致家庭崩壞。沉迷賭博的人該怎麼照顧，應該是社會全體合力解決的問題。這不就是文明社會應有的姿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