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环境非常地难，这是我们从2000年以来经历的最低的一个增长率，从实际的体感来讲，可能比我们看到的还更加糟糕。”近日，快看创始人&CEO陈安妮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
过去几年，漫画产业进入全面的调整与重组，甚至不少曾经漫迷们耳熟能详的漫画平台、杂志期刊等纷纷宣布离场。对此，陈安妮坦承：“过去几年里面，我们所有人都强烈感受到的话题，就是漫画行业正在经历一个非常非常艰难的时期。”
因此，活下来成为以快看为代表的漫画平台的首要目标。陈安妮表示，接下来快看要缩减成本，聚焦打造新内容爆款，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延长漫画IP的生命周期、放大其影响力，从而最终创造更大的商业价值。
漫展热火背后：行业低迷，花钱赚吆喝态势难以持久
7月16日，南都湾财社记者在广州举行的第二届快看漫画乐园KKWORLD 2023看到，当天人潮涌动，甚至当天还有台风预警，也挡不住漫迷们的热情，有漫迷早上六点多就赶来展区排队，甚至在当天展会结束后漫迷们也久久不肯散开。而在另外一个二次元大型聚会BiliBili World 2023(以下简称BW2023)，记者实测发现，首轮门票开售不久就显示售罄。
如果从热火朝天的消费端来看，丝毫感觉不到国漫行业已进入寒冬——事实上现在，互联网漫画正经历诞生以来最艰难的时刻，过去几年，漫画产业进入全面的调整与重组，甚至不少曾经漫迷们耳熟能详的漫画平台、杂志期刊等纷纷宣布离场——2022年9月有妖气原创漫画梦工厂账号发布关停公告，2023年5月，连载17年的《知音漫客》及《漫客绘心》《漫客绘意》等宣布休刊，更早些时候《飒漫画》《漫画世界》《漫友》《漫画行》《北京卡通》《少年漫画》等也纷纷宣布休刊或者暂停发行。
回顾十几年前，借着互联网转型的东风，一大批动漫平台应运而生，特别在2010年前后，彼时更是被业界称为国漫崛起的时代。2009年，有妖气原创漫画梦平台开放内测，次年妖气动漫商城上线，当年更是上线了一大批日后的国漫大IP包括镇魂街、十万个冷笑话、狐狸精调教手册（2012年更名为狐妖小红娘）等；2012年腾讯宣布成立腾讯动漫原创发行平台；2014年，快看漫画app上线……
其后行业继续高速发展，漫漫漫画、网易漫画、新漫画、哔哩哔哩漫画等陆续上线漫画APP，在这期间，中小漫画平台普遍寻求被收购进入更全面的内容生态的机会，头部平台追求优质内容，并构建更为深度的IP产业链。2018年和2021年B站陆续收购了网易漫画和有妖气，并开始举办国创动画发布会，宣布将漫画作品动画化（包括一人之下、子不语等）；2020年腾讯影业公布《一人之下》真人网剧计划；2021年快看app完成2.4亿美元融资，这也是漫画平台迄今为止最大单笔融资……
彼时国漫行业正欣欣向荣，热门漫画IP动漫化成为风口，平台需要讲IP开发，讲漫画动画影视游戏联动的故事，需要借此吸引创作者的入驻，吸引漫画用户的关注，取得资本的注入。如《十万个冷笑话》、《镇魂街》、《一人之下》等漫改动画纷纷破圈，甚至漫改电影也上映获得不错的成绩——2015年《十万个冷笑话》动画电影上映最终票房过亿。因此当时漫画作者们组建漫画工作室，用打包漫画给平台的方式创造收入，凭借一部漫改动画作品甚至可以把十几人的公司估值叫价到5亿甚至10亿。
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当初漫画平台的热火很大程度上是靠资本堆积起来的，那么当潮水退去后，行业的表现怎样呢？以刚被B站收购的有妖气为例，其曾手握多个原创高人气IP的有妖气，如《十万个冷笑话》《镇魂街》《雏蜂》《端脑》等。据过往报道，有妖气的热门IP《雏蜂》的影视游改变计划以失败告终，《雏蜂》动画播出的第一集就因质量问题遭到吐槽，播出六集就停止制作了；《雏蜂》改编的手游只存活了6个月，真人大电影也不了了之。IP开发失利的同时，有妖气也忽视了对新IP的开发与激励，不仅少有出圈的作品，自身漫画平台也停滞不前。不仅如此，有妖气还面临着越发严重的亏损。根据奥飞娱乐相关公告，2020至2021年，四月星空长期处于亏损状态。2020年四月星空营（有妖气母公司）收为4031.32万元，净利润为-1292.35元；2021年上半年，四月星空营收为1066.6万元，净利润为-1467.16元。
而有妖气只是行业的缩影，这也意味着，昔日漫画平台单打独斗，进行流量竞赛和粗放式的跑马圈地的阶段已经结束。“平台真的非常难。接二连三地一些平台经营策略的改变已经能让大家感受到，在过去平台的经营模式还是主要靠融资，用亏损来换增长，大量地采买作品、大量地获取用户。”陈安妮说，现在这个模式已经走不通了。
除了平台外，漫画从业者的环境也开始不容乐观。陈安妮介绍：“首当其冲的就是作品还能不能连载，因为现在竞争机制比以前残酷很多，有的平台甚至推出了漫画连载7话之后如果没有人气，就自生自灭，也不再支付任何的稿酬。然后由于经济环境变差，用户的消费行为变得更谨慎，漫画作者的收入变少；同时我们也没有像过去一样那么多的资本，来哺育这些作品，漫画作者的处境也就越来越艰难。”陈安妮进一步表示，因为平台需要更精细化的运营，所以也出台更多的规则，所以作者们的创作也没有以前那么自由，“甚至可能一年以上都没有办法被签约了。”
活下去：花少钱，做爆款，办大事
“在今天这样一个泡沫退去、我们没有办法依赖这样的方式来增长的时候，我们就要面临一个问题——我们自己的商业化收入是否可以养活我们自己。”陈安妮在快看国漫发布会上说，快看今后的策略将转型成精品化、专业化和全球化，下一步将着重盈利的目标，淘汰亏损的作品及减少对不够赚钱的作品的投入成本。“我们会更加精细化地运营我们的每一部作品，每一部作品做更多多元化的商业开发。”
快看内容统筹负责人胡雯表示，这三大策略方向“用人话来说，就是花少钱，做爆款，办大事”。其进一步解读，“专业化是新阶段对我们内部团队和所有创作者更高的要求”，为达到这个目标，首先是把所有的作品创作环节专业化制定标准做好，提高作品的成功率。第二个是进行专业化组织架构升级。如制作人在策划选题的时候就要思考，这个选题到底卖给谁，到底怎么卖，它在不同赛道的竞争力……
此外，在组织架构方面，去年快看就设定了策略中台，同时下面分别设计了专业的选品中心、剧本中心、制作中心，然后系统性赋能给各方向的编辑组和作者。胡雯表示，好的商业作品不仅仅只有数据驱动，同时也不能只有创意而不顾商业结果的。我们通过这样的组织形式让数据、商业和创意更加有机地结合。
“更多的是要结合漫画本身的独异优势。比如我们最热门的漫画《怦然心动》、《全球诡异时代》，这些内容本身都是真人影视比较难演绎的类型”，胡雯表示，“同时我们会精准选择国内当前切实可打通商业链路的内容”。
有业内人士告诉南都湾财社记者，以往漫画平台的收入大都是VIP会员+广告收入+电子单行本付费+版权收入。在国内行业环境遇冷的时候，VIP会员和电子单行本付费很难再获得新的增量，因此如何打破广告和版权的收入壁垒，成为平台们增收的突破口。快看商业化负责人牛国柱表示，在广告方面，2023年上半年，广告收入同比增长42%，“这个复苏非常明显。”
卖授权ip周边是快看营收的一大来源。2022年，快看官方周边团队，创新采取了很多工艺，“比方说我们在吧唧上使用全新光X3D+双闪的结合。在我们亚克力的产品上面，使用了全新的笔模材质，把磁吸和旋转等工艺结合起来，给用户提供全新周边的体验。”除了官方周边之外，还有授权的合作伙伴累积开发了超过1500种的商品，这些商品涵盖了服装、毛绒玩具、生活家居等各个场景。此外，快看也开拓了虚拟衍生品，如手机主题，视频彩铃，表情包等。
而在影视授权项目上，2022年快看影视授权项目达到权IP有95个，成功开发IP上线有15个，2022年快看的签单金额，比2021年增长了100%。牛国柱表示目前快看已经初步搭建了视频化立体开发结构，目标是为漫画形成第二个增长曲线，其还透露“快看第二部院线电影《女巨人也要谈恋爱》，目前刚刚杀青”。
全球化战略：乘国产动漫出海东风
对于快看而言，未来最大的增长空间无疑是海外。虽然，快看方面此前就已经透露快看漫画业务早已盈利。但是陈安妮以中日漫画章节单价的差异举例，日本全民都愿意看漫画，更愿意为漫画付费，每个漫画章节的售价可以高达3元人民币左右。但在国内市场，快看和市场上的大部分平台，每个章节的售价大概只能达到0.7元人民币左右。“他们的收入是我们收入3倍以上，但这种市场空间的差距，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海外市场的确拥有足够的想象空间。根据市场研究机构Fortune Business Insights的数据，2021年全球在线漫画市场规模增长至73.6亿美元，并预计以6.1%的复合增长率继续增长，到2028年将增长至111.2亿美元。
快看于2020年开始试水国际化业务，起初，快看仅仅是通过作品出海的方式验证国漫掘金海外市场的可能性。2021年1月，快看漫画发布了“哥伦布”计划，宣布自建渠道布局海外分发。牛国柱透露，自2021年发布“哥伦布计划”以来，快看已经在海外发行授权作品504部，服务上千位作者，合作发行平台84个。“值得一提的是收入结构变化，过去快看主要赚取海外平台的作品采购金，但在2022年，分成收入占比超过总收入的65%。这充分说明了中国文化对海外用户的黏性，他们愿意为中国文化持续付费。”
实际上，中国动漫作品持续走向国际市场，一方面有利于获取其他国家受众的反馈，促进动漫艺术的国际化发展；另一方面也承载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有利于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塑造中国形象、增强文化自信。去年年底，商务部等27个部门出台《关于推进对外文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支持扩大优质文化产品和服务进出口，积极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其中影视动漫产业被多次提及。
而具备国际发行条件和审美的中国动漫作品对标国际水准，也开始走向世界。数据显示，我国在国外视频平台话题播放量破亿的有11个动画IP，播放量超过1000万的有30个。今年1月，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等出品的《中国奇谭》上线，1个多月的时间播放量便达到0.63亿次。
另一方面，国产动漫“走出去”步伐加快，与相关产业融合更加深入。据预测，今年，我国动画及漫画内容市场总规模将达到311.3亿元。随着行业生态日趋完善，优质作品的市场价值获得认可，中国动漫行业发展前景依然看好。以广东为例，近年来火热的《熊出没·伴我“熊芯”》《猪猪侠大电影·海洋日记》《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开心超人之英雄的心》等漫改电影均由广东公司出品，而《斗罗大陆》《九州缥缈录》《诛仙》等知名IP的动画版也均由广东公司制作，目前广东动漫IP动画及衍生品均深受海内外观众的喜爱，近年更逐渐呈现出加速“出海”的新趋势。
此前，在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第四届动漫奖颁奖活动上，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党组成员、副厅长赵红曾表示，下一步，广东将认真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围绕建设更高水平的文化强省，进一步完善支持动漫产业发展政策体系，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乘着这股东风，快看方面表示会加大出海步伐——如快看制作的精品漫剧已经开始受到海外市场关注。快看内容统筹负责人胡雯表示，快看正在与《寄生虫》《鬼怪》的发型制作商CJ旗下子公司推进漫剧的海外发行合作。
此外，7月16日快看还宣布与全球最赚钱的电子漫画分发平台piccoma达成战略合作。陈安妮向表示，快看与piccoma的合作持续已久，互为各自出海的合作方。而随着合作的进一步深入，双方还会一起扶持创作者、培养创作者，创造更好的作品。“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更用心打磨作品，不浪费每一分投入。把漫画生产专业化，创造更多精品，然后推销到全球——如果国内卖的不够多，我们就到全球去卖。”
对于行业，陈安妮仍然非常充满信心：“我们现在做的每个动作，都是为了保住读者们热爱的每一部作品。我们先蹲下来，然后再慢慢跑起来，最后跳起来。”
采写：南都·湾财社记者 孔学劭 实习生 袁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