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年,芨芨湖沙漠蟋 Gryllodinus jijilacus Ma et al. 2021 ——我国一个新纪录属的物种, 在2021终于得以发表。回忆去新疆寻找它们的经历,犹如昨天一般,特别整理一下,和大家分享我的“蟋”部之旅中的一些片段。

芨芨湖沙漠蟋

Gryllodinus jijilacus

图源:作者提供

魂牵梦绕的沙漠蟋

干旱且高纬度、高海拔的生境往往难觅蟋蟀踪迹,我一直对去新疆捉虫的期望不高。但是,多年前在东北林大查阅标本时发现一头长得象斗蟋,但体色浅灰的蟋蟀标本,一直搁在了我的心中。标本只有一头,采集标签十分简单——“新疆,芨芨湖”,再无其它地理信息。但它那不同寻常的稍呈圆形的身体,以及“芨芨湖”,这个可以轻易从网上查到的名字,一直让我惦记。一个暑假,在有人愿意随行且慷慨地与我分担旅费的时候,我还是确定了这次新疆之旅,去寻找“罕见”的沙漠蟋。我会找到它吗?

 

沙漠黑蟋

Melanogryllus desertusPallas 1771

图源:作者提供

向新疆进发:张掖-柳园

张掖

8月初的某天,我和小伙伴在凌晨1点到达张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从张掖开始,就算步入了丝绸之路通往西域的正轨。从这天起,我们开始逐步拓展起自己的空间认知水平,开始用眼睛和体力来丈量这祖国的半壁江山。

睡梦中脑补了诸如汉代骆驼城、黑水国,明代长城等千年张掖场景,终究碍于采集计划时间有限而选择在第二天一早匆匆离开这座西域的起始站,继续西行。

张掖-柳园

图源:作者提供

张掖-柳园

连霍高速,全长4千多千米的横贯中国东西,连云港——霍尔果斯的高速公路,是由甘肃入疆的选择之一。沿连霍高速一路向西,路过玉门、酒泉这些在诗文里常常会让壮士悲情落泪的著名关塞,我们也只是在高速路上远望遥想一下,为了及时入疆没做丝毫停留。

传说中,这一路应该是一片无情的荒漠隔壁,或许是因为天气好、精神足,路上的景致似乎并不单调。绵长的祁连山脉随公路而行,她一直流淌在道路的左侧,仿佛在炫耀自己庞大的体量,又像在告诫我们,无论怎样努力也很难逃出她的“手心儿”。

 

张掖-柳园

图源:作者提供

在道路右侧,常常是无比辽阔的灰黄色大地以及远处的天际,偶尔会有几处低矮的塔状黄土台地。这种台地叫做雅丹地貌,是白天的暴晒、夜晚的寒凉,偶降的暴雨以及常有的飞沙走石合力雕琢的西域景观,每一块台地、台地的每一个层次都历经和正在饱受着以地质年代为尺度的宇宙沧桑。而对于我们,这份沧桑凝着下来的点滴却只能令人惊叹一下、赏析片刻。恰如很多遗迹,经历过无数风云、甚至血雨腥风,但是除却不太耀眼的、历史感浓重的外表后,剩下的只有无比的平淡和静默。

 

张掖-柳园

图源:作者提供

如果以艳阳高照来定义好天气,那么彼时的天公实在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晴空万里、漫漫戈壁,深邃而幽远,真是一个恣意发呆的好氛围。 

张掖-柳园

图源:作者提供

柳园遇雨

不过,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在柳园附近还是遭遇了一小段风雨。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人们对于自然的不同领悟。生活在雨水丰沛地方的人们并不会以下雨为奇,还会常常盼望天晴、盼望蓝天白云,而在一些生活中的重要时刻,甚至会以雨水为忌讳。比如在结婚典礼的当日,绝大多数地方的人都会以天晴为喜气,以至天气的好坏都会延伸出很多说法;相反,地处沙漠环境的居民会以重大事件发生时的雨水相伴为喜气,认为那是上天的一份馈赠。所以,通过柳园时候的那阵风雨让我们有些欣喜,而最直接的体验,便是空气的温润和一股股令人舒心的土腥味儿。当然,这戈壁上的风沙也是有几分特色的,它们是能够看得见的、一圈圈的龙卷风,规模不大,但数量不少,一眼望去总会有那么三两个卷起的“白烟”。 

张掖-柳园

图源:作者提供

入疆:尾亚-哈密-天山

尾亚

柳园过去就离开了甘肃,真正进入新疆。这一段天气特别,景象也不一般。道路两旁没有高山,但散布着一堆堆的“铁”石头,是那种从地下升起来的褐色山石,点缀着铜锈并隐现着金属的光泽。

 

尾亚火车站

图源:作者提供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那阵风雨早已被我们远远的甩在了甘肃,日头还似正午过后不久的样子高高的挂在空中,我们到了高速路旁的尾亚停车区。尾亚这个名字也许不是那么响亮,但对我来说却并不陌生。《肖尔布拉克》是一本我看过很多遍,并且百看不厌的小说。接触这本书是因为小说作者是来自家乡的本土作家(虽然我的家乡只是他的第二故乡),喜欢这本小说是因为自己心底的卡车情结。这部小说里的主人公在初入新疆的时候正是落脚在尾亚车站。据说那会儿从内地往新疆的入疆铁路还没有修完,尾亚是主人公乘坐火车所能到达新疆的终点。主人公正是在尾亚开始了一个汽车司机的传奇人生,小说引人入胜的故事也是从尾亚拉开序幕。此时的尾亚只是缺少了小说中的那份热闹,而土坯房和微风拂过的漫天黄沙似乎还如几十年前的小说中主人公的见闻。

 

尾亚火车站

图源:作者提供

哈密

离开尾亚便越来越接近哈密。在进入哈密市区前,大概是刚刚刮过大风,或者哈密本色就是如此,看上去漫天黄土、植被稀缺,荒芜而不见楼宇,似乎这传说中响响亮亮的哈密也仅仅是因位置而有名气,而本身却黯淡的很。

哈密城南

图源:作者提供

下高速,沿着荒芜的“土”路走了一段开始见到人工水渠,道路也逐渐宽大,两侧也突然间冒出了盏盏路灯。待到进入哈密市区,不仅见到了与想象中相符合的城市样貌,也见到了一片迥异于周边的树木葱郁和鸟语花香。新疆,我们来了......

 

进入哈密,我的入疆采集就算正式开启。一行人稍作安顿,吃了一家不算地道的手抓饭就开始了我的“夜采”工作。

 

手抓饭

图源:Bing

大概八九点的时光,但在新疆,还远不是天黑的时候。此处有一个南湖水库,在干旱的地方植物和虫子也许会偏好水源丰富的环境,所以这里被我设定为入疆后的第一个采集点。然而,希望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往往不是那么紧密。因为道路的陌生、我们对导航的怀疑以及夜幕的降临,使得我们在路上折腾了一个小时后,决定放弃五六公里外的这个水库,而选择市区内采集。

 

哈密夜采

其实,下午进入哈密的时候,论起水草丰茂,哈密市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有一处人民公园,因为是夜采,所以我至今也想象不出她的全貌,但这里的确没有浪费我这个比较珍贵的晚上。公园中凉爽怡人,树木高大而密集,有水塘、有草坪,最重要的是有悦耳安心的虫鸣!

 

开始采集

图源:作者提供

这一夜,哈密馈赠了我一些树蟋 Oecanthus sp.、针蟋 Dianemobius sp.、棺头蟋 Loxoblemmus sp. 和双斑蟋 Gryllus bimaculatus。这些宝贝跟内地比起来似乎微不足道,但对于我对这片沙漠的期待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山棺头蟋

Loxoblemmus montanus Liu, Zhang & Shi, 2016

图源:作者提供

滨双针蟋

Dianemobius csikii Bolvar,1901

图源:作者提供

而且新疆的宽叶树蟋 Oecanthus latipennis Liu et al. 1994 也是这一区系的特有物种,在中国的其它地方尚无记录。

 

树蟋

Oecanthus sp.

图源:作者提供

天山

第三天一早,我们离开哈密,向北往天山方向进发。

也许是时差的原因,夏季哈密的朝阳和煦温润,既舒适着人们的皮肤,又装饰着这原本单调的大地。昨天我们从南面进入哈密,今日北上,由城北逐渐离开这座名城。

哈密城北

图源:作者提供

城北、城南似乎并无差别,除了远处的连绵的高山,都在毫不掩饰地表明,绿色的哈密城就是包裹在荒漠之中。一条不甚宽阔的公路笔挺的趴伏在茫茫戈壁平原上,直指远处的山脉。此时,在朝阳的映射下,这路以及周围稍一弹指就能起灰的大地都泛着一层可人的橙黄色,温暖而亲切。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一路北上,我们来到了一个转弯的小山口,太阳也到了内地早上八九点的高度,眼前的一切变的明亮,迎面的风景也成了褐色或绿色点缀的山石。这个小沟口涌出一段溪流,两侧分布着粗大的绿树和住家房屋。往里走,路渐渐变窄,离开住家不远,柏油路面变成了石子路,再往前就需要渡过这条溪流了。山水在峡谷中慵懒的铺开,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地面。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水边近山的一侧此时正处在阳光的背面,阴凉清爽,大小卵石深深浅浅的分散在溪流中;远处的水岸向外侧蜿蜒,岸边满是绿草或者灌木,被高高的太阳照的油光锃亮。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候,遇到三两骑摩托往来的当地人,他们说这土路可以穿过天山到巴里坤。这样的路径我当然十分欢喜,深处山中野路我刚好可以采集标本。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但是,我们的“司机师傅”老白不大情愿,一来废车,二来这种路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万一出问题了不仅影响后面的行程,也许会让事情变的比较棘手。于是我们返回主路,沿着大路向东行进,左突右转,终于来到了一个入山的山口。 

眼前这山正是天山东脉,而我们行进的主路正是通往巴里坤323省道。继续小山沟里流水山石,虽然谈不上绿水青山,但褐色的山石、或黄或绿的植被点缀,给我们这两天来不断经历的灰黄色调带来了很多新奇,令人神清气爽。 

穿行在这天山之中,除了那份清爽,还多了几分亲切感。因为这里的山景,像极了我所熟悉的贺兰山,大概气候环境的相似,造就了她们共有的色彩。

在哈密遇到骆驼

图源:作者提供

如何评价一座山的美丽,不同人会有不同的标准,我的感觉往往在于那种道不尽的新奇。祖国的名山大川去过一些,但每逢夏季,无论南北,似乎都是一片翠绿。一次,在七月中前往长白山的路上,望着道旁的景致,突然将其与西双版纳的风光联系到了一起。对于我这个植物盲,这道边或远处山上起伏的翠绿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无论种类,在这个季节,它们的外观却是一样的。在没有离开家乡的时候,像所有的家乡人一样,喜欢漫天的青翠,但走的多了便发现。这种裸露过多,稍有点缀的大山是一种别样的风格,细品起来更加甘烈浓醇。

 

在哈密遇到马群

图源:作者提供

随着道路的延伸,我们进入了天山腹地。这里开始见到了大片的草场以及远处高大、笔挺、墨绿色的松树,时不时还能见到立在金黄色山石上瞭望的旱獭。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旱獭

图源:B站

 

此时,那份贺兰山一样的亲切感已经翻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幕幕曾经在电视或者图片上见过的新疆风光。我们停了几处景致极佳的地方,慰抚一下初到新疆(期望中的新疆)时候的那份兴奋。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在一个叫做党参沟的地方,道路左侧是一个低矮丘陵,右侧有条小河,河的对岸是一片长满植被的荒地。这里被我选做了一个采集点。不过没有出乎我的预想,这个海拔和这个时间见到蟋蟀的概率并不大,阳光下,蝗虫和半翅目昆虫倒是很多。于是我捉了些蝗虫,便随大家一起赶路了。我的目标是魂牵梦绕的“芨芨湖”! 

天山

图源:作者提供

 

参考文献:

1. MA, L.B., ZHENG, Y.N., & QIAO, M. (2021). Revision of Chinese crickets of the tribe Modicogryllini Otte & Alexander, 1983 with notes on relevant taxa (Orthoptera: Gryllidae; Gryllinae). Zootaxa, 4990(2), 227–252. https://doi.org/10.11646/zootaxa.4990.2.2

科学审核:刘漫萍 上海自然博物馆(上海科技馆分馆)自然史研究中心
编辑:大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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