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警示錄：中國的第一部「下流電影」，居然是他拍的
文章摘要： 也帶不走自己 電影《阮玲玉》劇照 蔡楚生當年的女神是阮玲玉中國二代導演蔡楚生 關錦鵬在拍《阮玲玉》時
要說那些比自己 pick 的演員還帥氣的導演，你會想起誰？
時間軸再往前拽一拽，三四十年代有一個叫蔡楚生的導演，他是當時上海灘最年輕、最漂亮的導演。現在，很多人是從民國影后阮玲玉的八卦裡知道「蔡楚生」這個名字。和阮玲玉那一段開不了口的感情讓蔡導遺憾了一輩子。
中國二代導演蔡楚生
關錦鵬在拍《阮玲玉》時，找梁家輝來演蔡楚生。蔡導有多帥大家能 get 到了吧？
《阮玲玉》梁家輝版蔡楚生
千萬別被蔡楚生導演的外貌矇蔽了雙眼，外貌在他這裏不是加分項，而是一個驚喜。他除了是個帥氣的男孩子外，還是三四十年代最火、最有品質保證的導演。
電影《阮玲玉》中影后與蔡導
新中國成立前，國內總共拍了 1300 多部故事片，最賣座的前四部中，有三部是蔡楚生的，還有一部是蔡楚生的老師鄭正秋的。
法國電影歷史學家喬治·薩杜爾在《世界電影史》裡選出了世界上最出名的 200 位電影藝術家。蔡楚生是名單裡唯一一箇中國導演。
「世界級電影宗師之一」、「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奠基人」、「中國進步電影的先驅者」、「中國電影百年曆史影響中國電影十強人物」……這些稱號都比不上「史上最厲害的電影學徒」這十個字。
"中國進步電影的先驅者" 蔡楚生 致羽生信札 一通兩頁
【8月22日 週三晚落槌】
「世界級電影宗師之一」、"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奠基人"、"中國進步電影的先驅者" 蔡楚生 致羽-生信札 一通兩頁（關於電影《保衛勝利果實》劇情討論，使用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電影局原稿紙）
關於電影《保衛勝利果實》劇情討論，使用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電影局原稿紙
在變身中國電影一代宗師之前
蔡楚生靠自學成為「最下流」的導演
那個時候，轉行當導演的人大概能分為兩種，一種是搞文明戲的文藝青年；另一種是受不了電影院被外國影片霸佔的愛國富二代。而蔡楚生只是上過四年私塾的汕頭某小鎮青年。
12 歲時，蔡楚生用各種舊報紙作課本，學著學著就學到了可以自己寫話劇劇本的程度。
上海某家電影公司來汕頭拍外景，蔡楚生既做導遊又做助理。就是這一次，蔡楚生迷上了拍電影。劇組走了沒多久，他給父親留下一份血書，離開汕頭，勇闖上海灘。
蔡楚生可以說是那一代海漂裡最勇敢的一個。沒進過電影院幾次的他敲開中國電影之父鄭正秋的門，問他：「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學生？」蔡楚生搞得這個拍出中國第一部故事片的導演一臉懵逼。或許是蔡楚生讓鄭正秋想起了第一次拍電影的自己，已經是票房保證的鄭正秋收下了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徒弟。
除了鄭正秋，蔡楚生還認了一個老師——卓別林。他在大上海的影院裏把能看到的卓別林電影看了個遍。他與朋友合作編寫的第一部電影《呆運》充滿對卓別林的致敬。
蔡楚生出師後的第一部作品是個愛情片《南國之春》，文學系男生愛上住在隔壁的銀行家之女。門不當戶不對，最後女主為愛自殺。
只是， 《南國之春》雖然帶有男女受制家庭無緣結合的批判性，但左翼電影評論家們仍然就愛情故事的虛幻，批評蔡楚生「以唯美掩飾現實」，只能被「迷戀畫面的觀眾喜歡」。
春光照到了生之路上時，真的一切都變得很幸福了。 一對男女熱烈相愛。你能永遠這樣的……愛我嗎？你是我的一切和一切的一切啊。
已經把情話弄成土味兒來講冷笑話的我們看到上面的臺詞當然不覺得有什麼，甚至覺得有些膩歪。但是放在那個時候，這樣的話多麼露骨、多麼性感、多麼羞恥。
第二部作品《粉紅色的夢》是個渣男教師回頭是岸的故事。
等到《粉紅色的夢》上映之後，刺耳的聲音越來越高。
1932年6月的某天，幾個同事聚在蔡楚生的房間裡聊天，聊到滬上觀眾近期很是喜歡反映貧民生活的影片時，一個資方代理人大放厥詞，將談到的那些影片稱作「下流電影」。
蔡楚生當即反脣相譏，表示「我也正在準備寫一部‘下流電影’。」
在場的聶耳聽見這話，以為蔡楚生當真這麼想，於是回家在日記裡寫道：「回家寫了一篇短文《下流》，是談蔡楚生預備要出的‘下流’的影片，給他一點影響。」
聶耳
隨後署名「黑天使」將文章發表在《電影藝術》創刊號上，指名批評蔡楚生：「楚生親口說出‘我正預備拍一部下流的東西’這樣的話。這倒是出我意外的訊息。在我的理想中，也許他漸漸地在轉變。否則，必然是替資產階級統治者做欺騙大眾、麻醉大眾的工具！」
聶耳這一罵，罵出了兩次中國電影票房紀錄。
於是蔡楚生專門找到聶耳，向他解釋：「你的文章意思很好，但是我並不是你所諷刺的物件，我絕不會把勞動人民看成下流坯子。」
並表示自己今後的電影「最低限度要做到反映下層社會的痛苦，我還年輕，只要不死，我會以更大的努力來報答你們的期望。」
不久，在聶耳的影響之下，蔡楚生毅然加入了左翼電影運動的隊伍。
在左翼知識分子的幫助下，蔡楚生對自己以前的創作思想，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於是纔有了之後《漁光曲》和《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樣的經典誕生。
《漁光曲》劇照
1934 年 6 月 14 日，蔡楚生導演的《漁光曲》在上海金城大戲院首映。這部電影剛上映的時候正好趕上魔都高溫，40 ℃ 烤了好幾天。就算金城大戲院在影院的地上放冰塊搞出「豪華影院有空調，金城平價影院也有空調」的噱頭，也很少有人到影院裏找罪受。
再加上，蔡楚生老師鄭正秋的《姊妹花》剛剛下映。《姊妹花》有人聲，有電影皇后胡蝶，而且胡蝶一個人演了兩個角色。剛看了如此豐富的《姊妹花》，誰還想看沒有人聲，只是默片+配樂的《漁光曲》。
上映幾天後，差點就被天氣坑了的《漁光曲》被一個愛電影的富少爺拯救了。上海《新聞報》在兩個版面，用最大的字給《漁光曲》做了宣傳。這筆宣傳費是一個被電影感動的富少爺出的。一下子，大家都想看看這部沒有明星、沒有名導演、只有配樂的電影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富少爺掏出一筆鉅款。
《漁光曲》裡，窮姐弟小貓小猴死了親媽和舅舅，最後小猴死在小貓懷裏。富少爺就被這感動？人們冒著生命危險，花錢就為看一個小時不到的這個？蔡楚生的電影當然沒那麼簡單。
蔡楚生在書中寫到：
一部好的影片的最主要的前提，是使觀眾發生興趣。因為幾部國產片，就其意識的傾向論都是正確或接近正確的, 但是為什麼不能收到完美的效果呢? 那卻在於都嫌太沉悶了一些，以致使觀眾得不到興趣。所以，爲了使觀眾容易接受作者的意見起見，在正確的意識外面，不得不包上糖衣。
他在《漁光曲》里加入了好多糖衣，這些糖都是卓別林味兒的。他還為小貓小猴安排了一個好朋友——少爺子英。子英和小貓、小猴的人生交叉碰撞。
小時候，小貓小猴和放學回來的子英坐在海邊，小貓唱《漁光曲》，子英教姐弟倆讀書。長大後，子英出國留學，小貓小猴唱著《漁光曲》送別子英。結尾，破產後的子英與小貓小猴一起出海捕魚。
蔡楚生用小猴捕魚過程中的意外死亡換來了觀眾的眼淚。小貓抱著小猴，哼唱著《漁光曲》。
《漁光曲》創下連映 84 天的票房新紀錄，上一個記錄是《姊妹花》 60 天。那年年末，《漁光曲》和《姊妹花》一起去莫斯科參加國際電影節。這場師生大 battle 終究還是徒弟贏了。《漁光曲》成了中國第一部在國際上獲獎的電影。
《漁光曲》的女主演王人美
它還帶來了歷史上第一次電影原聲帶的火爆。這首《漁光曲》相當於民國高階版《小蘋果》，走到哪兒都能聽到，走到哪兒都有人會唱。後來的電影沒有好聽的歌曲都不好意思上映。
女演員王人美青春有活力，與當時流行的病態美不同，火爆程度比王菊還厲害，被觀眾叫做「小野貓」。
情場中的蔡楚生其實是個膽小鬼
他帶不走阮玲玉，也帶不走自己
電影《阮玲玉》劇照
蔡楚生當年的女神是阮玲玉，《聯合畫報》對阮玲玉的演技評價道：「各名導言，演員拍戲時，重拍最少者，女為阮玲玉。阮玲玉拍戲極能領略劇中人物地位，臨搖機前，導演為之說一二句，即貫通理解。拍時，喜怒哀懼，自然流露：要哭，兩淚即至；要笑，百媚俱生。甚有過於導演所期望水準之上者，此密斯阮之所以獨異於人也。」
蔡楚生對阮玲玉第一次發出邀請，是在他進聯華影片公司之後。在這個新成立的電影公司，蔡楚生受到重用。《南國之春》他第一個想到的演員就是阮玲玉，他向阮玲玉發出了邀請，得到的回覆讓他非常失望，阮玲玉拒絕了他。
第二部作品《粉紅色的夢》他同樣邀請阮玲玉出演女主角，這回，阮玲玉還是拒絕了他。
阮玲玉拒絕蔡楚生是有原因的。已經很有名氣的她，並不在乎多演一部少演一部電影，阮玲玉是個很愛惜自己名譽的女人，無論是對感情還是工作，面子都放在第一位。她生怕接了不好的戲，演壞了會有損已有的名氣，所以在接片時，她會很認真地挑導演和劇本。選擇標準是：導演要有名，劇本要能打動她。
蔡楚生邀請她時，她也打聽過蔡楚生，知道他是沒有名氣的新人，所以她根本不考慮接戲。
讓阮玲玉萬沒想到的是，僅隔一年，蔡楚生就紅了。
關於蔡楚生的電影如此賣座，讓阮玲玉很意外，對以前斷然拒絕他的邀請也有些後悔，她以為蔡楚生再也不會來請自己拍片了。
蔡楚生當然沒有忘記阮玲玉。他每次拍電影時，都很想邀請阮玲玉，在前兩次碰壁後，他也意識到阮玲玉的拒絕有可能是不信任，所以，他想等自己成功後，一定還要請阮玲玉來演女主角。
電影《阮玲玉》劇照
蔡楚生不是想借拍電影泡女神，只是覺得阮玲玉合適。《漁光曲》的小貓不需要那麼美，蔡楚生想都沒想阮玲玉，直接挑了王人美。
這第三次邀請，是在蔡楚生開拍電影《新女性》時。
拍《新女性》的時候，蔡楚生想到了阮玲玉，而且非她不可。上海灘最會演戲的女人接受了這位票房冠軍的邀請。
拍攝中的蔡楚生和阮玲玉
《新女性》取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女主角原型韋明來自明星公司的女演員艾霞。艾霞是中國首位自殺的電影明星，艾霞演戲、寫詩、寫小說樣樣在行，在當年被稱為作家明星。然而在如此的榮耀面前，艾霞的情感生活卻非常不順。年輕時因反對包辦婚姻與家人決裂，在上海孤身闖蕩，事業有成後，另一場心碎之戀卻讓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她在詩裡寫：眼淚同微笑，接吻同擁抱，這些都是戀愛的代價。黃報記者把艾霞寫成一個處處留情的淫婦。23歲的艾霞在黑暗中憂傷得無以自拔，服毒而亡。
蔡楚生是艾霞的好友，在艾霞自殺後，異常悲傷，特別是看到媒體不但不同情已故之人，一些無聊報紙還對艾霞歪曲中傷，他想用電影為艾霞報仇。
電影開拍了。阮玲玉演得忘情而投入。在拍女主角韋明自殺的一場戲時，全場淆然淚下，阮玲玉因入戲過深，拍攝結束，她的情緒依然無法平復。蔡楚生便讓工作人員退場，他留下來默默陪伴著阮玲玉。
阮玲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她想起自己悲苦的命運，與劇中女主角何其相似。那一時，她情感也正處於危機之中，張達民的無賴與唐季珊的無情，讓她沒有退路，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以後的生活。戲拍完了，多希望從戲中醒來是不一樣的人生，可是，戲結束了，現實更為淒涼。想到這裏，阮玲玉突然無法自抑地失聲痛哭，她哭得那樣淒涼以至於全身都抽搐起來。
蔡楚生看著她，很心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以前，他總覺得這個已很有名的女星，生活是幸福的，可是，這些天與她的接觸，發現她如此掙扎著。
蔡楚生讓她哭，知道這時讓她哭一下也好發泄心中壓抑的情緒，對身體有好處。阮玲玉情緒稍平復後，她說：「我多麼想成為這樣的一個新女性，能夠擺脫自己命運的新女性，可惜我太軟弱了，我沒有她堅強。」
電影《阮玲玉》劇照
這天開始，阮玲玉發現自己的心離蔡楚生更近了。
蔡楚生安慰她。在安慰的同時，也傾訴了自己卑怯的內心。與阮玲玉一樣，在光環的背後，他們都有共同的不願讓人知道的過去。
在當年，很多導演都是留洋回來的，科班出身，蔡楚生卻是從電影義工一步步做過來的，提到過去，有些仰慕他的人便心生鄙夷。阮玲玉也是，她最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傭人家的女兒。
女人在走投無路時，最希望傾訴。蔡楚生無疑成了阮玲玉最好的傾聽者。阮玲玉這時已被唐季珊所迫，被打罵不說，還知道他已經有了外遇。這時，蔡楚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向他傾訴自己的身世，與張達民的過去，與唐季珊的不幸。在阮玲玉的潛意識裏，男人是唯一的依靠，她從沒有想過獨立地去做一個女人，即使在經濟上獨立了，她的人格也從未獨立過。以前她依賴於張達民，現在她依賴唐季珊，可是有一天，她發現連唐季珊也不可依賴後，她絕望了。
在絕望中，她又看見了可以依賴的蔡楚生。
蔡楚生本來就對阮玲玉很欣賞，這些天的朝夕相處，軟語交談，更讓他為這個嫵媚又悲涼的女人心動，一種微妙的情愫在他心裏產生了。
《新女性》電影海報
《新女性》還沒有上映，就引起一陣風波。一方面，記者們覺得自己受辱，要求蔡楚生把侮辱記者的部分剪掉。另一方，記者爲了報復蔡楚生，把阮玲玉與前男友張達民、現男友唐季珊之間的事情登上了報。阮玲玉是《新女性》的女主演，記者們把髒水全部潑到阮玲玉身上，怎麼難聽怎麼寫。
電影的上映受到阻撓，阮玲玉的情感也走到懸崖邊上。一個最要面子的女人，卻被兩個同居過的男人推向法庭，這一切阮玲玉受夠了，再也忍無可忍。
阮玲玉走不下去時，向蔡楚生髮出求救的訊號，希望蔡楚生能帶著她離開這裏。
阮玲玉的遭遇，蔡楚生很同情，可是在這關鍵的時刻，他還是選擇了退卻。一是他已有妻室；二是他怕捲入阮玲玉的生活會承受太多的社會輿論，讓他失去電影事業。爲了電影，他奮鬥了那麼多日夜，現在怎麼可以放棄呢？
蔡楚生的沉默，終於讓阮玲玉絕望了。失去了愛情，阮玲玉覺得一切都沒了，她再也沒有力量對抗外界的壓力。
阮玲玉終於仿效了《新女性》裡的韋明，服下了安眠藥。
阮玲玉遺體像
阮玲玉的自殺在當年引起各界的震驚。樑賽珍為阮玲玉寫的悼文中有一句話讀來異常悲哀，上言：「吾輩不幸而生此惡濁之世，尤不幸而生為柔弱之女子。」
墨小編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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