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与日本天皇的历史性会见

在中国与日本这个相邻岛国2200年的交往史中，邓小平是第一个踏上日本国土的中国领导人，也是第一个拜会日本天皇的中国领导人。邓小平说：尽管有20世纪那段不幸的历史，但两国有过两千年的友好交往，他愿意往前看，使两国走向友好交往的未来，这让日本人大受感动。本文摘自2006年第7期《党史纵横》，作者吴德广，原题为《邓小平与日本天皇的第一次会见》。

每当我的记忆之帆飘到遥远的海外时，往往就在一衣带水的东瀛那里抛了锚，从追忆而陷入沉思。随邓小平副总理访日，出席“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互换批准书仪式的往事一幕幕掠过脑际，美好的回忆常常使我高兴异常，思绪翩翩。

继承周总理的遗愿

缔结《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原是周恩来总理的设想。周总理生前多次会见访华的日本客人，谈及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下去的深远意义。正当中日和约谈判正在进行时，周总理与世长辞，成为中日友好进程中的一件憾事。

1978年3月，矢野先生率日本公明党访华团来京，向邓小平副总理转达日本首相福田赳夫支持日中缔结友好条约的立场。邓副总理阐述中国政府关于缔结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和发展两国关系的想法没有变化的立场和态度。此后中日两国政府代表团就缔结“中日和平友好条约”问题在北京重新开始谈判，并达成共识。

1978年8月8日日本外务大臣园田直一行乘专机抵北京。次日他与黄华外长举行两轮会谈，双方达成了全面共识。10日邓小平副总理会见了园田直外相，谈话友好融洽。12日黄华外长和园田直外相分别代表两国政府在《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下称《条约》）上签字。《条约》规定：缔约双方决心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发展两国持久的和平友好关系；确定彼此用和平手段解决一切争端，而不诉诸武力或武力威胁；愿意继续为开展经济和文化合作，促进两国人民的往来而努力。双方还声明，任何一方都不应在亚洲地区或其他地区谋求霸权，并反对任何其他国家或集团建立这种霸权。条约还明文规定了“本条约不影响缔约各方同第三国关系的立场”。

同年8月16日，中国人大常委会开会，审议通过了该条约。8月16日和8月18日日本众参两院也先后顺利地批准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

为出席互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批准书，邓副总理决定应邀对日本进行正式友好访问。为此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高建中率先遣组事先访日，与日本外务省商谈邓副总理访日具体安排，笔者作为先遣组成员参与筹备工作全过稆。

《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成

“扶桑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这是鲁迅先生描写日本美丽的秋天的诗句。1978年10月22日，正是菊茂花艳，枫叶如丹，秋高气爽的日子，邓副总理一行乘专机飞往日本东京。专机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掠过雪白的云海，在薄云下，蔚蓝海洋中的列岛之国便映入了我的眼帘。瞬息间，美丽巍峨的富士山清晰可见。

下午4时，我们乘坐的副机先20分钟抵达羽田机场。4时20分邓副总理乘坐的主机抵达。秋日的羽田机场，蔚蓝的天空下中日国旗迎风飘扬，邓副总理满面笑容走出机舱时，日方打破惯例，隆重鸣放礼炮，19响礼炮响彻长空。邓副总理和夫人卓琳沿着红地毯与前来迎接的日本外相园田直等日方高级官员热烈握手。园田外相高兴地说，邓副总理带来了艳阳天。

邓副总理的车队在摩托车队护卫下沿着高速公路开往市中心的赤坂国宾馆。沿路高楼大厦窗口观看的人们频频向车队挥手致意。进入市区，人们自发聚集在悬挂中日国旗下的街道两旁热烈欢迎。

23日上午9时27分，福田赳夫首相和邓副总理在国宾馆大厦正门前亲切见面，热烈握手，相互问候。9时半，邓副总理在国宾馆前出席福田首相举行的正式隆重欢迎仪式。10时半，中日两国关系史上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到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互换批准书仪式在日本首相官邸大厅隆重举行，大厅灯火辉煌，悬挂着中日两国国旗，大厅中央主人精心用白色、黄色菊花、红色的石竹花装饰成太阳旗和五星红旗。邓副总理一行和日本首相以及其他内阁成员和外务省高级官员40多人出席仪式。大厅充满着节日的欢乐气氛。福田赳夫首相和邓副总理就位后，高奏两国国歌，然后园田外相和黄华外长分别代表本国政府在“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批准书上签字，两位外长用的是东方传统的毛笔、砚台和芬香的墨汁。签字完毕，互换条约批准书的时刻，大厅掌声雷鸣，经久不息。接着，日本首相和邓副总理互致贺词，随后全体举杯共庆条约生效。在掌声中，邓副总理和福田首相、园田外相亲切互相拥抱。

笔者有幸出席这一历史性的签字仪式，目睹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我凝视着罩着绿色呢绒的签字桌上的文房四宝，思绪万千。我亲眼看到那砚台、毛笔、墨汁签下中日两国关系史上光辉灿烂的新篇章，签下中日两国人民热爱和平的心愿，也签下致全世界人民的宣言书：中日两国反对自己称霸，也反对别国称霸，中日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邓小平与天皇历史性的会见

在东京邓副总理的车队马不停蹄。当天中午，邓副总理前往皇宫正殿竹厅会见裕仁天皇。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会见，举世瞩目。笔者作为一名随行人员，在皇宫等候，对这次会见更是十分关注。

邓副总理和夫人来到皇宫竹厅。天皇和皇后与邓副总理夫妇紧紧握手，然后宾主并肩而坐，进行亲切的交谈。符浩大使陪同在座。会见充满着友好的气氛。会见结束时，天皇和皇后赠送邓副总理夫妇一张署名照片和一对银花瓶，邓副总理夫妇回赠了一幅水墨画卷和彩色艳丽的刺绣屏风。会见后，天皇和皇后在皇宫丰明殿设午宴欢迎邓副总理夫妇和主要陪同人员。

后来笔者获悉，天皇的谈话有的是离开外务省和宫内厅商拟的稿子。例如天皇说：“在两国悠久的历史中，虽然其间一度发生过不幸的事情，但正如你所说，那已成为过去。两国之间缔结了和平友好条约，这实在是件好事情，今后两国要永远和平友好下去。”媒体十分重视这次会见，当天日本报社和电台均以重要消息报道。共同社说：“陛下在首次会见中国最高领导人时，使用‘不幸的事件’这一措辞，是从天皇的战争责任这个角度，间接向中国人民表明谢罪之意。”

当天下午3时半，福田首相和邓副总理举行会谈。晚上日本首相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邓副总理的日程又非常紧张，简直是以分秒计算的。邓副总理还会见日本在野党领导人等。

饮水不忘掘井人

在东京访问期间，邓副总理会见了日本各界的老朋友，结识了许多新朋友。邓副总理专程前往拜会了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田中全家及多位日本国会议员热烈欢迎邓副总理。会见日中友好人士的家属时，邓副总理语重心长的讲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邓副总理对为日中友好而献身的先驱者表示深切的怀念。他说：“周恩来总理生前曾经多次地强调‘饮水不忘掘井人’，诸位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的亲属，当然也是中国人民的亲戚。你们已经是为中日友好努力的第二代、笫三代了。从你们身上，使我们更加相信中日两国人民一定会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在东京，邓副总理还出席日中友好各团体联合举行的招待会、经济团体举行的午餐会等等。在繁重的日程中，邓副总理还亲切会见旅日侨胞。“留日华侨欢迎委员会”特地烧制了写有“邓副主席访日欢迎纪念”字样的瓷杯，赠送邓副总理以及随行人员，至今这对瓷杯还摆放在我的客厅中。我记得会见时，邓副总理请廖承志副委员长讲话。侨胞对祖国粉碎“四人帮”后的政治形势感到欢欣鼓舞，他们十分关心祖国的经济建设，言谈中寄托着他们对祖国统一的深情厚望。东京访问日程虽然十分紧张，但客随主便，邓副总理总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

岚山之旅

结束东京访问，26日下午邓副总理一行乘坐东海道新干线“光81号”列车前往京都、奈良、大阪访问。27日中午来到岚山，日本朋友用京都名菜“怀石料理”招待我们。在岚亭楼阁上观看雨中岚山，饮着甘美的绿茶，欣赏日本民间乐曲，宾主开怀畅叙，自然谈到中日友好的奠基者——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邓副总理对日本朋友说：“雨中岚山，别有风味，周总理写的诗就是写雨中岚山。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周总理年轻时留学日本，两次游岚山，写下不朽的诗篇“雨中岚山”。诗篇如岚山峻秀挺拔的青松一样留传千秋。

京都的庙，大阪的桥，秋日景色分外娇。邓副总理游览了古老的唐昭提寺，参观了松下电机产业公司茨木工厂。每到一处，都受到空前的欢迎。

中日友好之瓜世代丰收

在奈良访问期间，奈良市长健田先生赠给邓副总理一包“奈良瓜”种子，这种“奈良瓜”也称“西安瓜”，原生长在中国西安，后来传到日本，在日本栽种成功。邓副总理接过“奈良瓜”种子，指示说，交给北海公园栽培，让中日友好之瓜世世代代获得好收成。

10月29日，邓副总理一行圆满结束访问，离开大阪回国。在回国专机上，我的思绪万千。我深为这次历史性战略性的成功访问感到万分高兴，我轻轻地抚摸着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京都总局制作并赠送给我们的纪念章，心花怒放。纪念章上刻有“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签订纪念”字样，还有两只巨手紧紧相握的图案。这枚纪念章将永远见证邓副总理此次的历史性访问。

多年过去了，这枚珍贵的纪念章陈列在我的客厅里，它仍然光辉闪闪。愿它天长地久，与日月同辉，愿中日友好之瓜世代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