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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来源:中国书画网 作者:编辑:中国书画网

      周思聪、卢沉是当代中国画的重要探索者,尤其在人物画方面的创作,为传统人物画的创新提供了新的思考。近日,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何香凝美术馆、北京画院联合主办的“艺无涯——周思聪、卢沉艺术回顾展”在何香凝美术馆开幕,共展出周思聪、卢沉多件代表作共86件/套,力求呈现两位艺术家一生的艺术探索。兹遴选研究评价周卢两位先生的精彩文论与读者共享。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卢沉 周思聪 合影 1990年

    评现代名家与大家·续——周思聪、卢沉    
陈传席

      周思聪和卢沉是夫妻,如按传统写史法,应把夫卢沉放在前,妻附后。比如《后汉书》卷八十四《董祀妻传》,“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董祀无传,董祀妻蔡文姬有传。蔡文姬是杰出的文学家,第一任丈夫是卫仲道,第二任丈夫是匈奴左贤王,最后一任丈夫是董祀,董祀并无多少能耐,官也不大,更不是文学家或艺术家,所以,《后汉书》无传,但他妻子十分伟大,立了传,叫“董祀妻传”,而不叫“蔡文姬传”。如果给周思聪立传,理应叫“卢沉妻传”。我现在写“周思聪、卢沉合传”,不但不称“卢沉妻传”,而且把妻周思聪放在夫卢沉之前,这是不是“反传统”呢?如果不反传统,就反时代了,因为时代变了。如在古代,周思聪填表必须写“卢沉妻”,现在如果写“卢沉妻”,人们会认为她姓“卢”,名“沉妻”了。从这一点看来,时代性是很重要的。画图画也必须有时代性。
 
      我把周思聪放在前面,也不是女权主义者把“男女平等”改为“女男平等”的意思,而是觉得周思聪成就更高一点。周思聪的作品多,她 1963 年从中央美院毕业后,就创作并发表了《售票员》、《童工血泪》、《周总理和纺织女工》等。“文革”开始中断几年,1973 年后,她的作品不断地出现在全国美展中、各大报刊上,如 1973 年画的《山区新路》、《长白青松》,在当时影响很大。其立意、造型、笔墨的表现力皆在一般画家之上。在此前后,她又创作了《毛主席和小八路》、《毛主席和儿童》、《白求恩在中国》、《柯棣华大夫》、《重返前线》、《抗震小学第一课》等。1976 年始,她又创作了《周总理会见印度医疗队》、《周总理和纺织女工》、《敬爱的周总理,我们永远怀念您》,后来她和卢沉合作了《清洁工人的怀念》,以及她自己独立创作的《人民和总理》,是她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这两幅作品彻底稳固了她在美术界的地位。所以,1985 年,她被中央美院国画系聘为兼职副教授,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美协北京分会副主席,都和她能体现她实力的作品有关,这一年她 46 岁。“美女、才女,非寡即夭”。周思聪是才女,她的病也加重了,此后她便不断地和病魔斗争,治疗、住院、疗养、服用激素、学气功,57 岁病逝。57 岁是很多大师刚学画的年龄。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周思聪《人民和总理》纸本设色 151×217.5cm 1979年 中国美术馆藏

      周思聪学习于中央美院附中和中央美院国画系,属于京派即徐悲鸿画派的重要画家。她的基础是素描,她的画属于写实派。因而,她创作的《山区新路》、《清洁工人的怀念》、《人民和总理》,是以素描为基础,用笔墨反复皴擦,表现力很强。人物的精神状态、组织结构、肌肉肤色都十分真实而准确,这是她的特长。在这一类写实作品中,她是第一流的画家,事实上,她画这类画不仅参加了全国美展,还得了金奖,说明她在全国是出类拔萃的画家,并得到社会的公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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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聪《山海关——矿工图之三》纸本水墨 镜芯 177×192cm 1982年  北京画院藏

      可是在《人民和总理》画之后,即大约是 1980 年之后,她的画风变了,她开始摆脱素描的方式,改用主要以细线条勾勒,皴擦极少,近于她的速写式绘画

      同时,她还用主要精力绘画荷叶荷花系列。她的改革、探索精神可嘉,但她的绘画基础是素描,她丢弃了素描,即丢弃其所长。她的素描为基础的绘画,可居全国一流,但她用细线条勾勒的人物,只能算她的一种特色,尤其是她的荷花系列,很多人为之鼓吹、叫好,认为她终于抛弃了徐悲鸿学派重素描形似而轻笔墨的缺点,实现了她个人追求的单纯、朴素、自然及与自己气质个性相一致的理想,等等。其实,她这类作品在中国美术史上占不了任何位置,齐白石、吴昌硕、潘天寿都比她画得好,玩笔墨是另外一套功夫。当然,如果因为她的身体多病,而只能玩一点笔墨趣味,那就当另论了。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周思聪《荷》纸本水墨 49x55cm 北京画院藏 

      如果她继续她在上世纪 70年代之后的素描式(其实也是十分重笔墨的)创作,她的成就会更高,而现在各种选本中选到周思聪的作品者,也多是她的《人民和总理》一类作品,几乎没有选她的荷花系列。这就是社会公认性。
 
      周思聪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仍然是她以素描为基础的写实性绘画。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卢沉《机车大夫》纸本设色 135x269cm 1964年作 北京画院藏

      卢沉是苏州人,也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他的基础也是素描。因为他学习的时期,中央美院讲究的就是素描。“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我没有见过卢沉,也没有听过他讲课,但凡是卢沉的学生,听过卢沉授课的人都说卢沉授课十分认真、负责,而且讲得好。这说明卢沉人品十分好,我一向认为,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认真,但必须有两件事认真,一是做人要认真,言必信,行必果,言而无信的人是不配做人的;二是本职工作要认真,教书的要好好教书,工农要好好务工务农,做官要好好做官。我们经常对现实有意见,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是因为很多人(尤其是官儿)本职工作不认真,如果你自己本职工作不认真,你也破坏了这个“现实”,你应该首先骂自己,每一个人本职工作都做好了,这个社会就好了。卢沉是个教书匠,他书教得好,这是值得赞扬的,他至少是个教书家(教育家必须是对教育有精深的研究,同时主办过教育的人,徐悲鸿、吕凤子、林风眠是教育家)。
 
      如果你自己画不好,写不好,要想把书教好,也是不可能的。卢沉的代表作是《机车大夫》,画于 1964 年,时年 29 岁。在我印象中,卢沉就这一幅作品。这一次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60 周年的画展中又展出他的《新手》,画于 1963 年,他 28 岁,这幅画很简,有点半习作性质,远不如画《机车大夫》认真。但这两幅画都是以素描为基础的,尤其是后者,画得十分完美,人物造型之准确、严谨,人物个性之典型,机车、铁道等之真实,皆无懈可击,当然是当时第一流的作品。卢沉因为有这幅《机车大夫》,赢得了他在美术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名气。这幅画的题材也并非十分重要,但他画(表现)得好。优秀的绘画作品、绘画的技术(功力)是占第一位的,你的画意境再好,题材再重要,但绘画的技术不高,还是不行的。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黄宾虹画山水,都是无数人画过的题材,但只有他们的画最受人欢迎,主要是他们的技术高。当然,如果仅有技术,而立意、构图皆不佳,也画不了好的作品。如果意境十分高,而技术只要能达到表现意境的目的,也是好作品,文人画大抵如此。画家画必须技术高。
 
      卢沉技术高,但只有一幅作品行世。这对于他在美术史上的地位大有影响,李白、杜甫如果只有一首诗,写得再好,也不能成为唐代的代表诗人。卢沉后来不是不画,也偶尔能见到他画一点人物头像等速写式作品,皆不大成气候。后期,他的画风变了。他基本上放弃了他的素描基础,简化了结构,简化了笔墨,他只用细而无变化的线条勾出轮廓,然后用无太大变化的墨水填写,表现出黑白而已。内容也大多是小情调。有人说他后期画中含有什么大的意义,解说很久,似乎也有。但绘画是直觉的艺术,靠反复解说才能使人知道,已无多大意义了。我可以用一句客气话总结 :卢沉后期画已变前期的严谨、雄浑、厚重、丰富为潇洒、轻快、单一。
 
      卢沉是江南人(苏州人),他的潇洒轻快是江南人的本色,但他没有潇洒绘画的基础,至少说他这方面的基础不厚,他的基础是素描,他以素描为基础,也有笔墨的绘画是第一流的,而他探索改革的精神虽佳,但方法却不对,所以,他后期的作品虽有如无,没有在原来基础上进步,反而退步了。各种大画集中选卢沉的画,也都选他的《机车大夫》,后期那种表面上轻松单纯而内里却沉痛苦涩的作品,几乎无人选,社会公认性还是有正确的一面。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卢沉《二老对酒图》纸本设色 68.5x68.5cm 1989年作 北京画院藏

      一个人想干什么事很重要,但能干什么事更是关键。学习时要围绕“想”字,干(创作)时要围绕“能”字。有人问,一个大博物馆藏有很多名画,大火烧了这个博物馆,你如果准备挽救其中一幅名画,那么你准备抢救出哪一幅画?正确的回答是:我抢救离门窗最近的一幅。因为这有可能性。也许藏在博物馆最里面保险箱中一幅名画更好,你也更喜爱,但你进去不但抢救不出来,有可能连自己也被烧死。我有一位同事,油画画得好,国内外有名,在油画界有很高地位,各种美术选集中都有她的作品。我问她学历:本科。为什么不考研?她说:“很羡慕学历高的人,我也想过考研,而且认真想过。学外语,我也不是不能学,花几年时间,我的外语肯定过关,但总觉得得不偿失。考研,必须通外语,学画未必需要外语,我的目的是把画画好……”她的很多同学都学了外语、考研,得了高学位,但画下来了;她的学位未上去,但画上去了。人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能达到什么目标,这都是聪明人所必须十分清楚的。糊里糊涂的人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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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沉《清明》 纸本水墨 133×133cm 1990年 北京画院藏

      卢沉、周思聪如果不改变画风,仍然以他们的素描为基础,再发展充实,多画一些《人民和总理》,多画一些《机车大夫》类的作品,他们的成就会更高。
 
      我猜想,卢沉、周思聪抛弃素描式,改变画风,以笔墨趣味为主之时,正是理论界十分活跃之时,美术理论家的基础据说是社会学、考证学、结构学、阐释学、符号学等等。但忘记了懂画懂美术是最关键之学。很多理论家并不懂画,却大谈画。什么艺术的本质啊,艺术的特性啊,应该变化啊等等。很多画家便沉不住气了。有一位以素描为基础的画家也改了几年,他的寿命比卢、周长,后来又改了回来,他说:“传统这个殿堂十分崇高,十分了不起,我也十分向往,但我进不去,我还是画我的素描式。”卢沉和周思聪如再长寿,他们可能也会改回来。理论家的话也和医生的话一样,可以听,但只能听一半。但就看你选择哪一半,选择,还靠你自己的学识悟性。


    评价周思聪和卢沉的一点补充想法——陈传席兄大文读后    
孙克

      《国画家》2010 年 1 期刊有陈传席兄点评近现代名家大家专文,这一期轮到已故画家周思聪和卢沉。我一读为快,读后有感,愿在此作一点补充。传席兄点评近现代大家名家专文,刊于《国画家》已有多篇,立论有据,观点鲜明,不掩锋芒,文笔酣畅,可读性强,受到读者重视。所评诸家,据说也有所争议,但我从未敢置喙。这一次评及周、卢二位,我同样不敢多讲,因为北京城内高明太多。只是和周、卢二位多年旧识,有些想法写来为传席兄大文作一补充。
 
       周思聪是 20 世纪成就卓越的中国人物画大家。她是中央美术学院附中第二期学生,1963 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其后一直是北京画院画家。在美院附中时,周思聪是比我们低一班的同学,印象里她是一位比较腼腆、内向的女孩,至于专业方面,那个班级有徐匡、蚁美楷、王杰等拔尖人才引人注意,相比之下周思聪的成绩当时似乎也无十分突出的表现。但是她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1958 年中央美院招生,“极左”路线“出身论”大施威风,上述徐、蚁、王和一大批同学都未被录取,周思聪是少数进入美院的幸运儿。1963 年从美院中国画系毕业后又幸运地被分配到北京画院,成为专业创作人员。要知道,在当年“一锤定终身”的时代,任何一棵好苗子,放在沃土阳光雨露或是阴坡石板夹缝之下,那成长过程和结果将会大不一样。后来的事实证明,周思聪这样才华卓越,功底深厚,更兼超人的勤奋坚毅的女画家,能够安排在画院这样的专业创作单位里,得到社会主义优越性带来的种种利好,成就了一代大家,这无疑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卢沉的情况也有些近似处,他是中央美院 1953 届学生,我记得当时同届学生中,进入油画系的朱乃正、版画系的傅小石和中国画系的卢沉(原名卢炳炎),同属拔尖的学生。但是 1957 年夏天,朱乃正、傅小石和一大批美院学生(还有一批附中学生)被划为右派分子,后来都没有吃到好果子。卢沉幸免于难,毕业后留校分配到附中任教。1964 年创作了《机车大夫》一鸣惊人。我和卢沉接触不多,大家都是 1953 年进入校尉营 5 号大院且混住在一座宿舍楼里,美院和附中的课程安排是很不同的,不过大家在一座操场锻炼,在同一图书馆里翻画册,一起度过美院 20 世纪 50 年代多姿多彩的课余生活。1958 年卢沉分到附中任教。我恰好是戴了右派帽子在图书馆里戴罪劳动。卢沉和其他老师们不同,总是来借画册,而且每次借一大摞回去看。我由此知道他的勤奋专一。卢沉属于性格温厚、英才内敛、“大音希声”类型的人物。深沉而智慧,质朴而有才。在美院时不是文体活动的活跃分子,似乎也没有谈过恋爱,更非“帅哥”类型。“潇洒”二字好像从来和他的人与画,都不大沾边。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周思聪《井下告捷》1974年 北京画院藏

      再度和周、卢二位有所接触,则是我“文革”后幸运地回归美术队伍之后。1982 年我到北京画院《中国画》杂志做编辑,又和周思聪、张仁芝这些老同学成了同事。
 
      关于周思聪的成长与成功,无需多讲。按传席兄文意,似乎周、卢二位艺术的得失,全都要归乎“素描”。因为“素描”,所以有周思聪的《人民和总理》及其之前的作品,而卢沉则是以《机车大夫》为代表,其后的艺术探索似乎就难讲了。在该文中有这样一段 :“卢沉、周思聪如果不改变画风,仍然以他们的素描为基础,再发展充实,多画一些《人民和总理》,多画一些《机车大夫》类的作品,他们的成就会更高。”读到这里,我感到传席兄的想法过于简单了。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周思聪《背井离乡》铅笔素描稿 北京画院藏

      历来在美术界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央美院的中国画教学就是“素描派”、“素描加笔墨”,这显然是一种简单化的概括。所谓“徐蒋体系”在我看来也不是简单地以素描加笔墨,或以笔墨画素描。起码在徐悲鸿和蒋兆和先生的人物画里不是如此简单,否则后来人达到或超过徐蒋二位岂不很容易?如果说 50 年代早期美院素描课有照搬苏俄教学法的倾向,那么在 50 年代晚期已经为叶浅予先生等有识之士提出怀疑。20 世纪学习西方艺术者不只徐悲鸿一人,但明确以素描解决造型问题并形成教学体系者,当推悲鸿先生。由于素描教学而提高了造型能力,(并经其继承者们的共同努力)进而使中国人物画在 20 世纪后半期有重大发展,其历史贡献是难以否认的。而且无论南北各个美术院校,无不受其影响。反观周思聪和卢沉的人物画,既得益于素描,又一直寻求传统人物画简括而传神的技法,这也是 50年代许多有识之士努力去敦煌莫高窟、陕西永乐宫等处临摹借鉴的原因。所以,周思聪 80 年代以后的风格变化,所谓“素描”,不过体现在严格而有表现力的造型方面,至于素描的“体、面”观,逐渐被传统的书写性的“线”、“线造型”取而代之了,此时再以“素描”与否来论周、卢二位的艺术就明显简单而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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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聪《矿工图组画之背井离乡》习作稿 水墨设色 1978年 中国美术馆藏

      周思聪令我佩服的是她非同一般的深沉、博爱的“仁”心,和她的非比寻常的勤奋以及坚忍精神。80 年代以后,她的目光向历史和现实更广度、向人生和人性更深度推进。不久前在北京画院展览馆有一个她的小型画展,展出她 70 年代的创作,人们可以看到其艺术的发展道路,其中不少是按照当时的文艺方针努力创作的,由于她的才华使那些宣传性的题材有了吸引力,正是由于她的真情投入才产生了令人难忘的《长白青松》、《人民和总理》这样的成功之作。

      上世纪 80 年代初,她有机会去日本访问,拜访了丸木位里和赤松俊子夫妇,再次看到著名的《原爆图》,这次访问对于她可能影响较大。从日本归来,她和卢沉创作《矿工图》组画。我听她讲过所以创作这件作品,是她看到日本的骄人的繁华,不禁想到有多少中国人的生命和财富被剥夺的历史,她被深深地激怒了。在完成的组画里,他们跳出了写实风格,运用变形和夸张以及组合手法,画出了残暴、压榨、血泪、死亡。虽然其中还有简单脸谱的问题(其中日本工头等),且隐约感到《原爆图》的影子在,但作品还是具有很大的震撼力。这件作品记载了他们在艺术上努力探索开拓的心迹。大约由于周思聪身体的原因,组画没有全部完成。周思聪为此画作了很多速写和人物素材,那一幅幅深深雕刻着坎坷人生印记的头像,其形象的深刻传神,技法的精到独特,已经具有独立价值,堪称当代艺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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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聪《闽南五月》纸本水墨 67.4x45.5cm 1980年作 北京画院藏

      80 年代周思聪到过四川,随后创作了彝族妇女生活组画,我一直认为这是她在艺术上的又一高峰之作,是她的艺术再次升华,虽然其主题远不如前期作品主题那样宏大,但其内在的仁爱深情,充满人性的悲天悯人的精神极为感人,我认为足可比肩柯勒惠支艺术伟大的母性精神。在艺术表现上的深刻完美,水墨技法的严谨精到,堪称经典之作。

      周思聪多年患有类风湿症,百医无效,骨骼僵硬头不能动,手指变形不能持笔,所承受的身心痛苦别人无法体会。但她的坚强也是无人能比,在这样的状态下画出了《荷花系列》,这些幅面不大的作品,仍然洋溢着她过人的才华和旺盛的生命力。这也是一位没有经过传统技法程式教育的画家心中与手上的荷塘月色,充满朦胧的诗情和现代美感。其笔情墨韵不好和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相较高低的,正如不能把林风眠的画和王石谷的山水放到一起理论一样。所以,传席兄说周思聪“如果她继续她在上世纪 70 年代之后的素描法创作,她的成就会更高”,这个结论显然和事实相距甚远。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卢沉《新手》纸本设色 95x191.5cm 1963年作 北京画院藏

      再讲卢沉。《机车大夫》一鸣惊人,我依稀记得当年在中国美术馆见到此画时,受到感动、震动的情景。1958 年秋天我和朱理存、广军那班附中同学到高碑店“二七”火车车辆工厂劳动,天天和工人师傅在一起干活,对于修造火车头的老师傅有了崇敬感,但不知道如何能表现好。见到《机车大夫》此画,感到“二七”厂的各类型的不同年龄性格的工人师傅、技术员都画出来了,真是佩服。在此画成功之后为什么没有再出精品,我从来没有问过卢沉。1964 年搞“四清”,1966 年以后“文革”开始,想画也画不成了。十年动乱之后,物是人非,许多人不能继续从前的生活与创作。我所指有不少人物画家厌倦了“为政治服务”、“主题先行”方针和“三结合”那样的方法,改行画山水、花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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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沉《我和中国画艺术》原手稿

      卢沉平时少言寡语,但他很有见解。80 年代他在艺术上很想变革,并且身体力行。他是一位学问深厚的画家,我几次听到周思聪发出对他的赞佩之意。

     卢沉的书法功底极好,80 年代他去法国讲学,为那里的师生当场展示书法艺术(注意,它不同于后来有些人在国外表演大喊大叫的作秀),博得赞叹。但是,艺术家要变法要别开生面,是一件冒险乃至于要付出代价的事。卢沉后来是决心要变的。他的想法我不清楚,这方面我并无研究,不能乱讲。但我知道他求变的决心,首先他的画变了,记得他展出一件表现草原牧场的画,画面不但采用变形组合“构成”形式,而且画面模糊,仔细看去竟是在画好的画上又裱糊了一层宣纸。真是别开生面。我当时看了感到不解,又不好讲出来,怕人家批评我守旧。

      另一件事就是卢沉在美院开了一个实验班,请周思聪去协助。后来听说他们聘请了“前卫”青年画家去上课。当时我有一位青年朋友画风前卫大胆,讲究构成,有一天骄傲地告诉我他应邀到卢沉的班上讲过课了,令我惊讶。不过后来几乎没有见过卢沉拿出更新的作品出来,倒是常见他有一些古装人物小品,笔沉力大,非同一般。

陈传席、孙克评周思聪、卢沉
卢沉《矿工图局部》纸本设色  68.5×68.5cm 1981年

      我倒是对传席兄评卢沉的话有些同感,假如没有“文革”阻断,假如他不求“新变”,沿着原路走或许还有更好成绩。因为卢沉实在是太老实的一个人,搞“新潮”、“反传统”其实是需要一点江湖气,敢拍着胸脯卖假药“大力丸”的气概的,卢沉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不满意老路子,想去创新,但是“真、善、美”和半辈子的艺术训练已经沁透了骨髓,不管他本人怎么想,怎么挣扎,终究跳不出去。

      但是话说回来,卢沉尽管素描功底深,非要说他是素描派也不是十分确切。《机车大夫》的成功处,在于主题鲜明,人物生动,性格刻画准确深刻,构图讲究,环境典型,疏密得当,富于时代感。素描与否似乎不是本质问题。中央美院真正称得起素描派的另有人在,不是卢沉。
 
      然而,卢沉本人是否同意传席兄的意思呢?他如果继续把《机车大夫》的风格画下去,就一定会好吗?我想,卢沉还在的话,他本人未必会同意的。因为他是志在探索的画家,即使不一定成功。
 
      读了传席兄文章,我补充一点点,也是属于观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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