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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与蒋介石间的恩恩怨怨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1月19日10:33  南方人物周刊
编遣会议闭幕后合影 编遣会议闭幕后合影

  “把兄弟”间的恩恩怨怨

  卖熟玉米、茶叶蛋的小贩在站台吆喝着,污黄的纱布上冒着腾腾热气。候车室的检票口,几个中年女人嗑着瓜子,懒洋洋地晒着午后的秋阳。陇海线上的火车来来往往,很少有乘客会留意这个靠近徐州的皖北小车站——黄口。

  1927年,蒋介石乘专车从徐州东来,冯玉祥乘专车从兰考西来,两人在这里第一次会面。在军乐声中,两人商定从此携手“为三民主义奋斗”。

  “五尺多高,很瘦的身材,两个眼睛凹进去,说起来话来先笑,然后就是哼哼哼。”20年后,冯玉祥在大洋彼岸回忆了对蒋介石的“第一印象”。

  1927年,中国的政治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国民党分裂成武汉和南京两派,再加上占据北方的张作霖,出现了3个政权对峙的局面。统辖豫陕甘三省,控制着陇海、京汉铁路交叉口的国民党员冯玉祥,一下子成为蒋介石、汪精卫都极力争取的对象。

  对于双方的拉拢,冯玉祥采取了两面手法,一边派刘骥为驻武汉代表,一边派熊斌为驻南京代表。当宁汉两方都委任他为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时,他均不就职,仍以国民军联军总司令自居。

  蒋介石最终用“雪中送炭”打动了冯的心。坐拥重兵的冯玉祥也有烦恼——西北穷苦,40万大军的军需供应始终是个难题。他的秘书高亚兴回忆,黄口会面后蒋“马上就拨给他几十万块钱,以济燃眉,并允以设法接济”。在约冯会谈时,汪精卫曾对张国焘说:“我真不大敢相信冯玉祥会支持我们。恐怕在他看来,我们武汉已经是个朝不保夕的穷亲戚了。”

  在宁汉之间,冯玉祥做了选择,虽然婉拒蒋要他“向武汉进兵”的提议,在“清党”和联合北伐上都决定和蒋结盟。宁汉合流后,蒋介石被迫下野,南京群龙无首,冯玉祥为张宗昌奉鲁联军进犯所苦。于是,他再三呼吁迎蒋复职,并约阎锡山一起拥蒋出山,还派出部下张之江等东渡日本迎蒋回国,电文说“介公一身紧系党国安危,无论如何艰辛,无论如何谤毁,必须努力完成革命工作。”

  冯玉祥后来痛陈蒋介石之“忘恩负义”,此为一出。

  1927年,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成婚。冯玉祥派夫人李德全和秘书长何其巩前往祝贺。

  第二年冯玉祥大败张宗昌,蒋介石再次专程从南京到河南与冯相会。在郑州,两人交换兰谱,作了盟兄弟。蒋送冯的帖子上写着“安危共仗,甘苦同尝,海枯石烂,生死不渝”;冯回赠“结盟真意,是为主义,碎尸万段,在所不计”。

  参谋长石仁麟回忆,在河南省府礼堂拍照纪念结义时,冯蒋二人为谁居左而礼让不休,冯说蒋是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说冯年长为兄。最后,拍两张照片,两人分别居左,“以表示既讲公谊又讲私情。”

  从此,蒋给冯来电必称“焕章大哥”,冯去电必称“介石我弟”,煞是亲密。郑州会谈时,两人商定了北伐大计,由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分别担任第二、三、四集团军总司令,挥师北上。

  为使冯玉祥更加卖力,蒋介石向冯玉祥许下诺言:如攻克平津,即以冯部将领鹿钟麟担任平津卫戍总司令、韩复渠任河北省政府主席。这让一直没有好地盘的冯玉祥非常高兴,驱军疾进,在山东境内遭遇了直系悍将孙传芳的部队,苦苦相持后才攻下。

  5月30日,蒋介石背着冯李二人,与阎锡山秘密会面。据说,当阎极力劝说蒋把平津分给他,蒋还非常犹豫。阎说:你看看谁没有吃过他的亏。蒋听闻此言,立刻下了决心

  冯玉祥在北京政变和驱逐末代皇帝出宫时,曾向北京富豪大户摊派捐款。当北平绅商听说冯卷土重来,无不戒惧。公推王士珍为首组织治安维持会,欢迎阎而反对冯。此外,冯玉祥与苏联的关系,也让北京上层外交使团对他心生芥蒂。

  蒋介石于是以民意为由,让阎锡山任平津卫戍总司令,商震任河北省政府主席。按北伐收复平津战役的功劳,冯部出力最多,阎部出力较少。这让冯玉祥大为光火。之后称病,不参加北平举行的善后会议。

  “蒋介石食言,主要是因为恐惧当时第二集团军的兵力最强大。”冯玉祥的小儿媳、冯史研究专家余华心说;“当时,四大集团军都想扩大势力范围。”

  冯在李宗仁“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调停劝说之下,才动身北上。蒋介石自知亏待了冯,为安抚他的情绪,任命冯的部将孙良诚为山东省主席、何其巩为北平特别市市长。

  磕磕碰碰的编遣会议终于在南京召开。身任行政院副院长兼军政部部长的冯玉祥提出了“强壮者编,老弱者遣,有枪者编,无枪者遣”的方案,主张各集团军部队混合来编,军权归中央统一掌握,各军总司令均到中央供职。所以,“把自己的实力全都摆在了桌面上,连有多少门炮、机关枪都说了。”

  幕僚石仁麟认为冯玉祥的想法是“太天真”,自认为四大集团军中他与蒋关系拉得最紧,想联合蒋控制一切,“没想到蒋对他早有戒心,绝对不愿冯的力量能和他分庭抗礼。”

  最后,阎锡山看穿这一着,提出四大集团军各编11个师,另设立一个中央编遣区,也编11个师,归蒋介石掌握,这样,“拆散了冯蒋合作关系,最大程度地便宜了自己,也讨好了桂系”,这个方案得到蒋、阎、李的认可,顺利通过。按这个方案,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最强大,首当其冲地成为“削藩”的对象。

  编遣不成,桂系首先发难,蒋桂战争爆发。冯玉祥按兵不动,一面应付老蒋,表示服从中央。蒋为防止他两面讨好,公开发表了冯给他的电报。冯又向李宗仁表示,此举只是为了麻痹老蒋。同时密令韩复渠紧急行军,抢夺两广地盘。韩问布告内容是写“讨桂”还是“讨蒋”,冯说,“哪方都不写。你仔细观察,若桂系胜了,就填上蒋逆,若蒋胜了,就填上李、白逆。”

  冯玉祥脚踏两条船,结果两头都不讨好。打败桂系后,蒋介石拉拢冯已没有必要,于是命令部下抢在冯部到达48小时之前占领了武汉三镇、并通电山东省主席孙良诚,不得在日军撤出后接收济南,随后在山东聚集重兵,活生生从冯玉祥手里抢了地盘。

  困于西北的冯玉祥一直渴望拥有港口和铁路,部下孙良诚虽然担任山东省主席,因为青岛和胶州铁路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始终未能完全如愿。蒋桂开战时,为稳住冯玉祥,蒋介石派邵力子赴豫会谈,除许诺200万,还答应让他完全控制山东全境。

  如果不是山东被夺,这对把兄弟之间还不至于兵戈相见。就在冯蒋破裂前3个月,参谋长吴锡褀接到冯玉祥电报,命令他和时任河南代主席邓哲熙在郑州为蒋介石树立铜像。吴、邓都觉得极为不妥,“一方面感到给活人立铜像还没见过,另一方面想到中国这些年来,许多头面人物常常今天你兄我弟地亲亲热热,保不定明天就会你匪我贼干起来。”

  吴锡褀硬着头皮到南京禀报,冯玉祥听后哈哈大笑:“你回去对石参谋和邓厅长说,吃喝嫖赌赵匡胤,黄袍一加身,就是大宋的几百年太平天下,人民百姓都受益,我看蒋总司令是当前中国的一个人物,你告诉石大先生和邓等,别在那里一吊钱压在大杠上想三想四了。”

  山东事件,让“把兄弟”公开决裂。一边厢,冯部将领刘郁芬、孙良诚等28人联名通电“护党救国”,要求蒋下野,并拥冯为“护党救国西北路总司令”。另一厢,南京方面宣布开除冯的党籍和一切官职,着令缉拿军办。

  正当这个关口,不愿听命西撤、放弃地盘的韩复渠突然离冯而去。他说服石友三和马鸿逵等几位高级将领一起投靠了蒋介石。三人带走十余万精兵,约占冯玉祥的三分之一。不久,杨虎城也脱离而去。

  韩、石背叛的消息传到华阴,正在和幕僚商议军事的冯玉祥如同晴天霹雳,他顿时脸色苍白,精神颓然。之后日夜哭泣,咒骂自己,自掌嘴巴。这是冯玉祥练兵以来第一次遭遇重大危机,团结破裂,军心动摇,全军对他个人的忠诚度也受到了严重挑战。

  “如果他当时把自己的全盘战略计划说出来,而不是像对小孩子一样地训斥他们。结果是怎样,都很难说。” 余华心惋惜说。冯的一名老部下坚持认为,如无此兵变,“冯必能胜。”

  1929年5月27日,冯玉祥通电下野,讨蒋一事暂告中断。

  多年之后,李宗仁在回忆录里这样描述他印象中的蒋、阎、冯三人:“蒋为人严肃,杀气很重,看上去有些劲儿劲儿的”;阎锡山“则是一望而知为工于心计的人物,其人喜愠不形于色”;“冯玉祥外表既不严肃,也不深沉,属于兴之所至型的”,不过,按李的评价,“也是一老谋深算的政客”。 

  “蒋是敌人,阎是仇人”

  1929年5月底,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阎锡山忽然对出洋游历也来了“兴趣”,电冯称愿与之结伴出洋。

  冯和阎之间是有梁子的。早在北伐前,阎锡山曾参与直奉的“讨赤联军”,攻打过冯玉祥的国民军。北伐时,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打到靠近保定,遭遇奉系精锐王牌部队的猛烈攻击,曾向冯玉祥求援,冯以无兵可调拒绝了。李宗仁回忆:“冯并非无兵可调,只是报复阎当年在南口战役时趁人之危收编了不少冯部兵力。”

  1929年的《字林西报》展示过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电报喜剧”:两人电报往返,大谈出国漫游的乐趣。阎称此后两人将“形影相随,逍遥海国,其乐何极”,冯则唱和之:这是他向往已久的,他正在作行前准备,阎若先启程,望在柏林等他云云。

  在阎的邀请下,冯玉祥兴冲冲地奔赴山西共商反蒋大计。在晋祠,阎锡山一边盛情款待冯玉祥,隔三差五携公子、夫人前去拜访,商谈反蒋策略。另一边到北平“检查身体”,与蒋介石密谈,讨价还价。

  3个月后,当冯玉祥移至五台山下的建安村时,被阎锡山软禁起来。住所周围重兵把守,村外有铁丝网阻拦,通往外界的公路挖有壕沟。冯得知上当受骗后,非常愤慨,要求见阎不成,几次强行出村,均被看守他的卫兵集体下跪“劝回”。

  参谋长吴锡褀路过太原,去看探望被软禁的冯玉祥,正碰上冯在上课。老先生比今喻古、煽风点火,引得冯玉祥大骂蒋介石不止。这让吴锡褀非常忧虑:当时西北军贫困交加,鹿钟麟等冯部将领正设法和蒋介石拉关系,“一来可以骗点救济,二来联蒋对阎,好让阎无法居冯为奇货,以解救冯的被困”。“谁想到款还未领齐,领运的东西也未过郑州,冯又受了阎的欺骗”——在阎的怂恿下,冯军已首先起兵,因为没有支援,很快战败。

  阎锡山以爽约和背叛,换得了全国军职的第二把交椅——中华民国海陆空军副总司令。

  蒋介石接连“削藩”的胜利,让阎锡山觉察到自己势同骑虎。2月27日,阎锡山亲自到建安村赔礼道歉,两人抱头痛哭,冰释前嫌,彼此表示“同生死,共患难,反蒋到底”。

  3月8日,被软禁8个月之久的冯玉祥重获自由。一身粗布棉袍的冯玉祥和一身长袍马褂的阎锡山携手而出。冯玉祥随后抵达潼关,和部下将领开会,布置联阎反蒋的作战计划。

  许多部下都反对联阎,认为其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不可与之共事。之前,鹿钟麟曾对何应钦的代表说:“蒋介石是敌人,阎老西是仇人;敌,可化为友,仇则不共戴天”。

  冯玉祥对阎也心痛恶之,但他认为应该先联阎反蒋,再回来收拾阎锡山。在会议上,他对高级将领们说:“蒋介石是我们的第一个敌人,我们现在必须先联合阎打倒蒋,等蒋打倒以后,阎锡山是容易对付的。”

  1930年4月,原二、三、四集团军组成反蒋联盟,推举阎锡山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就任副总司令,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在河南、山东、湖南等各省全面铺开。

  7、8月战事激烈,双方都伤亡惨重。9月18日,原本中立的张学良忽然打破沉默,通电拥护南京政府,呼吁各方“即日罢兵,以纾国难”,派20万大军入关占领北平、天津。

  局势迅速向有利于蒋军方向转化。阎锡山见大势已去,立刻通电下野,赶在奉军到来之前就把部队退回山西老巢。困在平汉、陇海战场上的冯军又一次孤立无援,无路可退。

  “蒋介石给西北军高级将领送现洋,给委任状,只要投过来就给官给钱,把冯玉祥立刻搞垮了。”西北军老兵李九思回忆。孙连仲、吉鸿昌等冯部将领们纷纷投蒋,李九思跟着张自忠过黄河,在平津归了张学良。“发八成饷,发中国票、交通票,可以兑现,还可以领衣服,待遇好多了。不归张学良,冻也得把我们冻死。”

  当时,天津的一家英文报纸登了3幅漫画:蒋介石一手握着洋钱,一手提着机关枪;阎锡山一手提着杆秤,一手拿着算盘;冯玉祥一手拿着窝窝,一手拿着大刀。“这是对中原大战三方实力最入木三分的描画。”

  战后,阎锡山从太原逃往大连,遥控他山西的军队,等待东山再起。1931年,他又被蒋介石委任为太原绥靖主任。已失陕、甘根据地的冯军被蒋介石全部改编,化整为零,彻底瓦解了冯玉祥的军队。

  蒋介石先后打败了桂、冯、阎三大军事集团,唯独冯玉祥的结局是土崩瓦解、耐人寻味。

  河北大学历史系教授刘敬忠认为:冯玉祥的失败是必然的,“中国现代的军阀,是军队、地盘和权势的集合体。由此来说,冯玉祥是一个不合格的军阀,他着眼于权势之争,但在地盘和军队上出了问题。”

  中原大战前,冯玉祥派人去兰州见青海省主席孙连仲,要他的部队立刻出潼关,把青海交给本地人管理,“打下南京,然后改组中央政府”云云。当时,孙连仲就提出异议,“假如打不过去,后方安定,还可以退回来,如果像这样的折腾,结果把所有的部队都折腾散了。”

  “我父亲曾经总结说,在军事上和政治上,冯先生都输得一败涂地。”余华心说。冯玉祥兵败后,一名部下奔赴天津,向冯夫人报告:“先生失败了!”当时正在待产的李德全一听如有五雷轰顶,顿时脚都软了,难产。余华心的丈夫冯洪达就在这个时候出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中原大战历时7个月,双方投入兵力110多万,波及二十多个省,官兵伤亡30万余人,耗资巨大,给中原百姓的生命与财产造成严重损失,是民国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内战。

  1930年年底,山西汾阳县30里外的峪道河村来了一大群穿着灰布军装、打着裹腿的人,他们风尘仆仆,面色凝重。这是冯玉祥带着他的卫队和开封军官学校员生官兵千余人。不久,李德全也带着子女赶来团聚。

  在基督教堂和房舍间,冯玉祥每天植树、种地、读书、写字、画画、练拳,消磨着心中的苦闷。表面上看,他已经远离了国家的政治、军事。实则,他一边读书,一边反思自己的失败。同时,派出使者与包括中共在内的各方反蒋势力进行联络。

  中原大战后,冯玉祥移居泰山脚下,过了一段山居读书生活。

  东三省沦陷后,蒋介石采取的不抵抗政策,使得民众热望冯玉祥再起东山,挥师北上,领导抗日救国。

  1933年5月,冯玉祥在张家口成立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兵力迅速扩大到10万,一度收复、接管察省全境。这引起了南京政府的惊恐。在日蒋联合进攻下,冯被迫通电全国,辞去总司令职务。几个月后,抗日同盟军战败。

  抗日战争爆发后,冯玉祥选择全力拥护蒋介石,到南京就任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然而,蒋始终对他怀有戒心,冯也始终无公事可办,直至抗战胜利。

  1945年,冯玉提出出国考察。蒋介石给了他“水利特使”的名头,并给他办了退伍手续。

  “他为这个事很伤心,他可是个终身的职业军人啊。”余华心认为,这是冯玉祥后来始终不肯原谅蒋介石、反蒋到底的重要原因之一。

  “精神书”和用教派

  军队,就是军阀的命根子。

  早在北洋时代,冯玉祥的部队就以“模范旅”闻名中外。到北伐时,他已建立起一支当时最强大、最骁勇善战、对他极为忠诚的军队,成为蒋介石一统江山最大的威胁。

  每招收新兵,冯玉祥都要亲自查看,只要右手食指有茧子的,他都不要——那是兵油子、混营子。他喜欢招质朴、精壮的农民、学生。新兵入伍后,选拔较有文化的组成模范连,加以训练,他亲自抓领导工作。

  冯玉祥把自己的军队看作一个大家庭,而他则是“家长”,一手以恩感人,一手以威服人。他经常跑到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与士兵促膝谈心,婚姻、家庭、兴趣、理想、学习、工作,他都关怀备至。当他已是团长时,他还能记住部中约一千四百人的姓名。

  如何“以威服人”呢?冯玉祥的方式是打军棍。只要是没认真执行他的指令和命令的,就有被打的可能。不少人在挨了军棍之后不久就升了官。冯的军队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打是情,骂是爱,周喻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军校出身的军官就受不了这种“考验”。冯曾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一打就漫天飞”。所以,凡陆军大学毕业的学生,他绝对不让他们掌握兵权。

  在恩威并施下,部下们对冯玉祥无不感戴悦服,死心塌地跟随。任冯军政治部主任的简又文见证了他的超人魅力:“人人对于他都起了一种神秘的信仰,其人格之摄力和感力竟能达到最下层的兵士,以至全军数十万人能团结一体,群奉冯为头脑及中心。”

  1926年,当冯从苏联赶回,已经溃不成军、四分五散的国民军“失败情绪一扫而光,精神又重新振奋起来,上下都充满希望”;只需他一句,千头万绪重新编排。分散在绥远和甘肃的士兵纷纷携枪归队,已依附阎锡山的韩复渠、石友三、张自忠等将领也自动归来。

  美国学者薛立敦将冯的风范和拿破仑相比较,说他们都是天生的演员。“他是个天生的演说家,情绪激昂,有声有色、扣人心弦。即使是老于世故的人,听到冯的演讲,也很难不被其毫不夸张、极有说服力而又激励人心的论述所打动。”

  冯玉祥非常在意对部下的精神统领。二次直奉战争结束后,他开始接受苏联援助。作为回报,他同意在其部队进行国民党的政治教育。但是,苏联顾问们发现,只要一威胁到他对军队的严密控制时,冯的固执令人失望,“冯在军中对政治工作严加限制,只是在需要符合他的政治利益才许可”,“总之,我们的希望犹如肥皂泡灭亡。”

  讽刺的是,这支民国最强大、最忠诚的大军在最后一刻土崩瓦解。

  从北洋时代到南京政府,冯军始终为缺饷少械困扰。1921年,冯在日记中写道,“自移驻信阳以来,饷项奇缺,目兵仅用盐水下饭。到处呼吁,从无怜而助之者,可怜可叹。昨夜梦中为筹饷事,不觉涕哭,醒来泪痕沾枕。”当时,一直拿不到政府的拨饷,他一不做二不休,截留了归北洋政府的10万元铁路收入款,以解燃眉。

  虽然身居高位,冯玉祥生活非常俭朴,坚持与士兵同吃同住,一年四季灰布军装、打裹脚,吃窝窝、小米饭。只是,他以身作则的清教徒生活准则,压制不住手下军官对物质生活的向往,他们渴望拥有自己的地盘、过更好的生活,娶漂亮的姨太太。

  这些都不是冯玉祥的精神鼓励所能给予他们的。

  到后期,冯治军虽严,仍然阻挡不住内部的“腐化”风气。郑州国民大队长王长春因为贪污被枪毙,陕西兵工厂督办沈家新(音)强娶女学生,也被冯枪毙。至于高级将领娶姨太太的、吸食鸦片的,屡屡重罚,仍然屡禁不止。

  “西北军太苦了,也苦太久了,官兵想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这是人之常情。”余华心对此很理解,童年里父亲跟随西北军南征北战的记忆依然清晰。她对部队派给她的司机小杨说:“你不知道你们现在当兵是多幸福。”

  待到中原战争开战,一片厌战的情绪。80年代初,余华心曾走访冯当年的部下,“有将领对冯先生说,老总啊,别打了,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封建家长式的管束、享乐生活的受制、地盘欲望的被阻,使得高级军官们对冯玉祥渐生离心。蒋介石看透了这一点,把收买冯的高级将领作为一项重要措施。中原大战中,他的高级将领大多被蒋的洋钱、高官所拉拢和收买。

  收场

  1948年7月,冯玉祥带着家人一行八人登上苏联轮船胜利号,取道苏联回国。在黑海上,船舱内忽然起火,18岁的洪达冲进浓烟,救出母亲李德全,等摸到父亲的身体,已发现没有呼吸。

  9月5日,苏联新闻界对外宣布:冯玉祥和小女儿晓达因船失火遇难。官方正式报告:是日,船上放电影,胶片着火,影响及冯,遂因心脏病发或窒息而死。

  “他之前已经有预感了。”余华心伤感地说。在回国前,冯玉祥在一本黑色硬壳笔记本上用毛笔写了遗嘱。当晚,他在日记写下:“我的遗嘱写好了,不怕任何时间皆可以死的。”

  34年后的夏天,冯玉祥的秘书赖亚力和夫人到青岛疗养,约冯洪达夫妇见面。

  “他告诉我们说,黑海事件发生后,苏联方面有一个调查报告,结论是那场大火是烈性炸药引起的。”令洪达夫妇诧异的是,他们俩是家里第一个被告知的。“我婆婆去世前都被蒙在鼓里,可能是出于国际政治方面的考虑吧。”

  究竟是谁下的手呢?余华心说,“我觉得这都不好说。”

  一年前,余华心去太原旅游,顺道去看了一下阎锡山宅子。“一走进去,黑黝黝的,又小又暗。”

  “很感慨啊。你看一个人怎么谋划百年基业,把房子造得这么坚固、晚上睡觉总是换地方,还修了一条只容得他身高的地道。想得出修一条小铁轨,让山西外的铁路通不进来,算盘打得这么精。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黄粱一梦。”

  1949年,在陈立夫“奉命”陪同下,阎锡山带着几十箱金条上了飞机。一年后,他辞去“行政院长”一职,搬往台北市郊阳明山边的菁山居住。在菁山,他让人按照自己的设想,建了一个窑洞。从此,他住在这个特制的窑洞里,一心读书著作,闭门不出。1960年在台北去世。

  白崇禧也跟随蒋介石去了台湾。1966年在寓所离奇死亡,死后身体发绿,口吐白沫。他的儿子、著名作家白先勇在《游园惊梦》、《台北人》等一系列小说里描绘了一群客旅孤岛、忘不了过去的“台北异乡人”。

  李宗仁去了美国。1965年7月,携夫人经瑞士、中东回到大陆,在北京机场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彭真等中共领导的欢迎。1969年1月在北京逝世。文革开始后,他曾对夫人胡友松说:“回来还是要回来的,但回来得不是时候。”

  我们谈到了对蒋介石的评价。记者问她如何看待这位冯家和中共的共同敌人。“其实,他也没宣传的这么坏,也有他的人格魅力。不打麻将、不抽烟不喝酒,克己的一个人。”

  她停顿了片刻:“他是唯一善终的。”

  本文图片由余华心女士提供 感谢余华心、冯丹龙给予采访的协助

  主要参考资料:

  《剑桥中华民国史》 (美)费正清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冯玉祥的一生》 (美)薛立敦 著 浙江教育出版社

  《我的生活》、《我所认识的蒋介石》 冯玉祥

  《冯玉祥的前半生——兼对其自传<我的生活>辨析》 刘敬忠 人民出版社

  《一个志愿兵的札记》(苏)维·马·普里马科夫

  《传奇将军冯玉祥》  余华心 著  学苑出版社

  《我所知道的冯玉祥》 中国文史出版社

  《李宗仁回忆录》

  上海图书馆近代史料馆:《冯玉祥革命史》

留言板电话:010-82612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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