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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23日 星期六

【廣播】守成不易…楊耐梅、李菁


守成不易…楊耐梅、李菁
粟子

「假設我欠租,都是私人問題,不關你的事,我已經退出娛樂圈,你們就當沒見到我。」銷聲匿跡十餘年,本該儲蓄豐厚的李菁(1948~)被週刊爆出爛賭欠租的負面新聞。見到記者跟拍,仍保有明星韻味的她難掩情緒起伏,言談間盡是「江湖險惡」的感慨:「現在做娛樂圈好慘……有人說我去澳門賭錢輸光身家,根本沒有那件事,你現在又這樣說我,大家都做這行,見人落難,應該互相幫忙才是對的。記得沒見過我,不好讓人知道我住哪!」十六歲登上亞洲影后,李菁在臥虎藏龍的香港影壇持續穩居一姐,箇中辛酸苦楚,一如對手何莉莉的懇切評論:「她已做到超越本身條件太多的努力。」不只母親亦步亦趨陪伴,自己也是咬牙拼搏,承受精神肉體的龐大壓力,一切得來不易。水銀燈下的日子,李菁跨越重重障礙考驗,拍出無數經典作品,成為眾人稱羨的富婆……豈料再現身,竟背負著「租霸」指控。無論曲折如何,曾經風光非常的她,已寫實印證「守成不易」的箴言。
「我曾經置身於一個泡沫般的世界,五彩斑斕,輕飄飄的升上天空,在人們頭上,在時代尖端,享盡夢樣的繁華富貴;繼之我又把自己吹製起來的泡沫毀滅,從雲端跌向泉壤……」讀著李菁的際遇,腦海浮現默片時期馳騁上海影圈的楊耐梅(1903~1960)。兩人從小對戲劇產生興趣,憑著自身條件進入影圈,同是身處時代最當紅頂尖的影星,擁有外型實力兼備的絕佳條件,旁人無法複製超越的獨門魅力,賺入天文數字的片酬,亦都曾嘗試自組電影公司當老闆……遺憾的是,她們都因為誤交損友,無法將這份天賦帶來的富貴妥善運用保留—楊耐梅陷入毒賭漩渦,晚年甚至一度潦倒行乞;李菁近年不時有投資失利、流連賭場的傳聞,直至2012年終被週刊目擊印證。「奶奶要是說我是大明星楊耐梅,我在上海有洋房、汽車、電影公司、跑馬場,你更不相信,對吧!」抽著難民煙(收集煙蒂再重製的二手捲煙)、吃著剩飯菜的楊耐梅對人道出過往輝煌,回顧跌盪起伏的人生路,悔不當初與悵然若失交織成一抹釋懷的微笑……祝福李菁不日也能豁達笑看往事,吐露這般雲淡風清的體悟。


時間倒回近九十年前,楊耐梅是十里洋場最頂尖的天之嬌女,毫不掩蓋風騷媚態,說不完的風流韻事,傳不盡的風花雪月,坐擁氣派洋房、購入私人馬場、投資籌拍電影、丟三克拉巨鑽捧名角兒、自駕凱迪拉克轎車招搖過市,熱中一切夠刺激夠新鮮夠叛逆的玩意。短短幾年,這位被虛榮泡沫包圍的「奇女子」接連染上毒賭惡習,一擲千金的豪氣、鴉片煙癮的沈溺,瞬間挖空金山銀山。幾番漂泊,覓得佳婿的她甘於回歸平淡,未料政治驟變再為生命掀起波折,兜兜轉轉,最終衣衫藍縷流浪街頭。眼見旁人詫異,楊耐梅坦然面對由富貴而落拓的處境:「我這一生真是一場絕好的戲,這齣戲比什麼人寫出來的更真實、更曲折、更動人、更含有社會和教育的意義。」
「大明星人前光鮮亮麗,羨煞觀眾,背後卻隱藏著恐懼、空虛、嫉妒、惆悵、寂寞,承受的壓力一日數變,但必須得隱忍情緒的起伏,得笑臉迎人。……為了舒緩壓力,有些藝人藉『賭』抒解,賭場中結交到損友,買毒給她吸、麻痺她,久而久之,『毒』套牢了她。」上海出身的畫家張英超回顧楊耐梅經歷,點出她生不由己的無奈與矛盾,畢竟誰不想求好、不想振作,但現實難免被情緒惡習所囿、無法自拔。憶起過去種種,自述「享盡人間富貴、嘗遍世上辛酸」的楊耐梅,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人生像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這條路要自己經常修整,我……唉!」


楊耐梅本名楊麗珠,學名楊百珍,原籍廣東佛山,上海出生。父親楊易初為皮革富商,於廣州北平天津寧波上海等地均有生意,每處建立一家,她因此有五個母親、十七位手足(同父同母弟弟一名)。九歲前接受私塾教育,後進教會學校,再轉入貴族學校務本女中。求學期間,楊耐梅成績中等,對課業興趣缺缺,偏好網球和新戲(即文明戲、話劇),課餘時經常至「笑舞台」欣賞表演。十七歲,結識「明星影業」主持人兼導演鄭正秋,見她青春正茂、落落大方是可造之材,遂邀請加盟為基本演員。中學畢業,楊耐梅隱瞞思想守舊的父親,毅然投身銀海,為免行跡敗露,初期以「耐梅女士」為藝名。
楊耐梅在從影首作〈玉梨魂〉(1924,王漢倫、王獻齋主演)飾演美豔而略帶驕縱性格的富家女,由於和實際經驗完全吻合,表現生動自然,從而迅速竄紅,浪漫不羈的銀幕形象深植人心。未幾,領銜主演的〈誘婚〉(1924)創下極佳票房,為中國影史第一位以「風流放蕩」為號召的女星。相較影迷輿論熱烈追捧,父親卻將其視為奇恥大辱,本欲安排女兒赴英留學,但她堅持繼續「拋頭露面」,歧見導致父女感情決裂,後者索性離家獨立。
憑藉大膽作風與香豔軼事,楊耐梅與紅極一時的王漢倫、張織雲與後起之秀胡蝶並駕齊驅。1924至1928年為其黃金時期,陸續主演〈好哥哥〉(1924)、〈新人家庭〉(1925)、〈空谷蘭〉(1925,上下集)、〈她的痛苦〉(1926)、〈四月裡的薔薇處處開〉(1926)、〈花國大總統〉(1927)、〈美人關〉(1928)等,擅長追求自主甚至離經叛道的角色,包括:拒絕舊式包辦婚姻、勇敢反抗社會壓迫的新女性;為愛私奔反遭拋棄的浪漫少女;意志不堅、移情別戀的有夫之婦……除此之外,亦嘗試嫻靜溫婉的戲路,如:〈良心的復活〉(1926)、〈湖邊春夢〉(1927)及〈少奶奶的扇子〉(1928),形象亦正亦邪,皆十分賣座。楊耐梅自述,拍攝〈空谷蘭〉時片酬已升至一萬元(市值白米五千石),高薪實屬史無前例,不難推想走紅程度。
星途順遂,楊耐梅流連交際場合的習性有增無減,無故遲到、臨時退通告的大牌行徑屢見不鮮,唯公司基於票房價值仍願遷就忍讓。1928年,宣布自主「耐梅影業公司」,籌拍脫胎自廣東女子余美顏的真實故事〈奇女子余美顏〉(1928),為吸引觀眾目光,楊耐梅繼〈良心的復活〉後再度隨片登台,果然引爆轟動。此片本可作為她製片事業的起點,可惜因一時把持不住而在膩友慫恿下接觸賭博和鴉片,一夜狂輸四十萬,事後只得傾全力還債,甚至一手創辦的電影公司也無法倖免。邁入有聲時代,對國語不甚標準的楊耐梅又是衝擊,加上年齡漸長,不若之前獨領風騷。現身大銀幕之餘,楊耐梅亦不時參與話劇演出,其中以在「齊天舞台」公映的「不愛江山愛美人」最為知名,故事取材自「九一八事變」張學良不顧東北危急在北平與影星胡蝶翩然共舞的謠言。
拍罷〈春風楊柳〉(1933),楊耐梅嫁給留美歸國、任職中央銀行的陳君景(革命先驅陳少白之子),從此洗淨鉛華、淡出影壇。礙於先前「花名」,婚事遭到夫家激烈反對,兩人遂移居香港,遠離是非。儘管夫妻皆有鴉片癮,幸得工作收入與祖產庇蔭尚可負擔,但新中國成立後,陳家在廣州的祖業全數充公,漸漸無法負荷毒品所需的龐大耗費,住房越搬越小,經濟越發拮据。繼之,陳君景遭公司辭退,既找不到工作又不願向人折腰求助,生活捉襟見肘。1956年底,丈夫不告而別,身無分文的楊耐梅遭旅館逐出,流落港島上環德輔道西街頭。消息經香港「星島日報」記者率先披露,輿論譁然,移居台灣的女兒立即申請母親來台定居,消失數月的另一半亦現身探望。1957年5月,獨自乘船抵台,先入台大醫院療養,後與女兒女婿團圓。1960年2月下旬因腦溢血病逝台北,享年五十七歲。出身富戶的楊耐梅以詮釋豪奢大膽、放浪形骸的反派女性出名,〈天堂美女〉(1954)是她參與的最後一部作品,與同期影星張織雲、吳素馨、林如心等客串選美評審。


別於節儉成性(經營皮革廠,卻從未穿皮鞋)、頭腦守舊的父親,個性外向好動的楊耐梅從小就是學校的話題人物,不僅日日將頭髮燙得高聳入雲,對衣著服飾講究非常,更開上海風氣之先於務本女中籌辦話劇社,屢屢在懇親會粉墨登場。十五六歲,楊耐梅已不知不覺養成奢侈揮霍的享樂習慣,尤其愛出鋒頭、享受被吹捧傾慕的虛榮。見王漢倫以〈孤兒救祖記〉(1923)名滿全國,明星光環耀眼奪目,她也興起拍電影的念頭,那怕觸犯父親大忌……
「鄭正秋在我們那麼多同學中獨獨認為我有希望步入影壇,便單獨約我談話,問我願不願意演電影……」楊耐梅晚年自述進入「明星」的始末,來自鄭正秋相中她參與〈玉梨魂〉拍攝,不可諱言,開放自然的灑脫態度與美麗具誘惑力的外貌是最大優勢。改編自徐枕亞同名淒豔言情小說的〈玉梨魂〉,講述一段清末的愛情悲劇—年輕守寡的玉娘(王漢倫飾)與獨子的家庭教師夢霞(王獻齋飾)日久生情,卻礙於禮教束縛只能強忍壓抑。玉娘為免彼此痛苦,轉而促成夢霞與小姑筠倩(楊耐梅飾)婚事,但兩人毫無感情,致使夢霞遠走、玉娘病死……籌拍過程中,男女主角很快確定,唯獨具交際花型性格的小姑始終懸缺,苦惱至楊耐梅的出現迎刃而解。她將青春嬌嗔的筠倩演得維妙維肖,配合「明星」全力宣傳,一夕之間名滿全國。
「他忙於生意,也不會去看電影,只要躲著不見他就行了……」一味躲避父親的鴕鳥心態,在〈誘婚〉上映時已紙包不住火,曾與楊耐梅合作〈湖邊春夢〉的龔稼農記述:「易初老先生深以耐梅放蕩型出現銀幕為恥,屢加斥責,深嘆有女如此,無顏面對親友。」衝突劇烈,收入頗豐的她乾脆脫離家族羽翼,搬至法租界自立。話雖如此,父女親情依舊難斷,當楊耐梅的電影公司陷入財務困難、〈奇女子〉即將胎死腹中的緊要關頭,一位神秘男子出面還清所有欠款,背後金主正是父親楊易初。


二0年代下旬,八卦小報戲稱上海人都中了「梅毒」,即楊耐「梅」與「梅」蘭芳,足見她紅得發紫的魔力。事業一飛沖天,交際圈也不斷擴大,好客的楊耐梅,每逢假日更大開筵席,朋友只要開口借錢無不點頭答應。此外,她也喜愛購買新奇商品,為標新立異,不惜一擲千金,上海知名的先施、永安、惠羅公司只要新品到貨,就立即通知她前去選購,身份等同今日「頂級VIP」。關於楊耐梅逛街購物的新奇韻事更是多不勝數,其中最有名的莫過絲襪事件—趕著外出赴宴,卻發現所有絲襪都抽絲不能再穿,她直奔絲襪部,當眾撩起旗袍,要倉皇不安、臉頰漲紅的店員替她穿上,成為輿論渲染的「裸露半身」!對比圍觀者驚呼連連,楊耐梅神色自若、毫不在意。不僅如此,上海第一台裝有無線電收音機的汽車也是她購入,為女明星擁車第一人。當時有車階級鳳毛麟角,且多雇用汽車伕駕駛,楊耐梅卻首開先例自駕愛車悠遊上海,神氣一時無二。
「我每月收入數字可觀,可是並不能應付開支,自己租一幢房子,三個佣人,一部汽車,還有養馬,我生性好客,每天座上客常滿,錢如流水般的用出去,拍電影的收入最多維持半個月,其餘就要靠媽媽和哥哥貼補。」楊耐梅由衷佩服王漢倫能夠用「微薄收入」應付明星的必要開支(租屋服裝髮型),七折八扣還薄有積蓄,相形之下,為維持龐大排場的她,不足三週便得向母兄伸手。「我只是自己喜歡這部車子便買下來,並不考慮人家對我的看法怎麼樣。」不只買車,年輕時的楊耐梅做任何事皆因「只要我喜歡」,想怎樣就怎樣的大小姐個性,步步將自己推向無法扭轉的深淵。


為達成組織電影公司的願望,楊耐梅不顧友人阻止,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接受山東督軍張宗昌(北洋軍閥中名聲最劣的「混世魔王」,李翰祥執導〈大軍閥〉(1972)人物原型)邀請北上濟南。不到半個月,她帶著資金春風得意返滬,宣布組織「耐梅影業公司」、籌拍〈奇女子余美顏〉……「這一連串的行動,確使影業界人事驚服其膽識之餘,稱讚她的神通廣大了!」龔稼農稱此時的楊耐梅幾乎不可一世,是無數愛慕虛榮女子的理想。影片開拍,身兼老闆與主角的楊耐梅卻是以應酬為重,雖然預算超支、時停時拍,但成果仍稱不俗。歸納此片受歡迎的原因:首先,余美顏和楊耐梅都是極具話題性的「奇女子」,頗具賣點;其次,電影不刻意賣弄色情,而是著重女子受封建壓迫的現代思想,具社會教育意義。〈奇女子余美顏〉拷貝賣至各處,楊耐梅本應荷包滿滿,但她卻親手將其化為烏有,始作俑者正是一個輪盤……
「我本來不愛賭錢,更不會抽鴉片煙,後來這兩件我前所未有的惡習竟斷送我一生……」楊耐梅自承「不肯在同一個地方幾小時不動」,於是「得在一個地方幾小時不動」的賭與毒一直不在「找刺激」的範圍。直到「閨中遊伴」帶她見識箇中樂趣,就此墜入惡海漩渦。楊耐梅看似事事順心、一帆風順,高興固然高興,卻也不時感到空虛無聊,好友遂以「需不需要刺激」為餌,吸引「喜歡刺激」的她到俱樂部嘗試新玩意。「樓上樓下有不少小房間,每間房都是一個小賭局,各式各樣的賭全有,設備華麗舒適,適應周到妥貼,有最可口的菜餚,有最講究的休息處所,裡面全是豪門貴客、名媛佳麗。」目眩神迷的楊耐梅被帶到輪盤前,拿著「精緻籌碼」嘗試下注,小贏兩千元。此後,對「那股刺激味道」念念不忘的她開始沈溺其間,不知不覺一夜輸掉四十萬!為振作精神,俱樂部提供華美的休息室,備有上好的鴉片設備,楊耐梅無奈:「也就是這一種設備害了我一生。當時只是看別人吞雲吐霧覺得好玩,後來偶一為之,漸漸就被此君所困,欲振乏力了!」


毒賭使楊耐梅面臨親友疏離的窘境,兩年內散光所有財產,話劇收入根本不敷使用,報章媒體也漸漸對她不再關注。幾經周折,重回上海的楊耐梅認識年貌相當的青年陳君景,甘願為他犧牲燈紅酒綠,藉此維護得來不易的幸福:「我減少了外出,一方面是陳先生不希望我出去……」面對至親反對,陳君景表示妻子不若外傳奢侈,長年布衣、安分在家。只是,為撫平楊耐梅的寂寥生活,丈夫也跟著染上毒癮:「這是他愛我處……為了陪伴我,他也染上惡習,不過當時確是一樂,每天靜室溫塌,一燈相對,其樂融融……當時沒有考慮到後來。」原來還能應付的「一點消耗」,因祖業充公而頓失依靠,復以失業雪上加霜,這對名女人與世家子逐漸由幸福天堂墜入現實凡間。
「好心的記者先生把我從街頭找出來,往日故友紛來問詢,政府特別准我女兒接我來台,又照顧我住院養病,使我從死亡中復活,從疾病中得救。」流浪多時的楊耐梅得到影劇界扶助,感激溢於言表。透過協尋,也找到在九龍新界以打石為生的陳君景,擁有嶺南大學、美國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的他,為何選擇以勞力賺取每日五元的工資,答案淒涼而實在:「打石是唯一能找到的工作,我也希望有能學以致用,但在人浮於事的香港,這個願望已經想了三年。」夫妻本計畫一同赴台,唯陳君景在行前找到工作,為不增添女兒女婿負擔,決定隻身留港,惜月餘因肺炎與腸炎病逝。


「李菁當時已經是富婆,住上山頂,有物業在手,可以腳踏實地過完下半生,後來因為媽媽過世,沒人像以前那樣幫她篩選朋友,搞到認識一班損友,自此開始玩股票,又成日去澳門賭錢,她賭到所有屋都賣光……」深居簡出多年,耳順之年的「娃娃影后」再登頭條,竟是背負「爛賭欠租三年」的惡名,知情舊友直言一切其來有自—交友不慎導致投資股票失利、爛賭輸掉身家。儘管李菁澄清一切子虛烏有、欠租是「私人問題」,且自己已非公眾人物,無須接受媒體追逐……無奈「一日明星、終身明星」,自她與「邵氏」簽約那一刻起,就已失去做平凡人的權利。
時空返回六0年代,年僅十六歲六個月的李菁憑〈魚美人〉(1965),登上「亞洲影后」。看似少年得志的幸運,背後蘊含超齡的覺悟與辛酸,就像她多年後的有感而發:「電影圈的確多事而複雜,我十四歲進來,從來沒有斷過學習做人。」初入「邵氏」,李菁並非最亮眼的首選,單眼皮與嬰兒肥甚至險些斷了主角路,直到接下正對活潑俏皮戲路的〈魚美人〉,恰如其分飾演刁蠻千金與情義魚精,才真正大放異彩。沒有絲毫自傲懈怠,李菁在大銀幕持續發光發熱,好戲好運好演技良性循環,一切都是令人羨慕的美好……熟料竟為一個賭字,輕易抹去這唾手可得的安穩幸福。


李菁本名李國瑛,上海出生,有五兄二姐,1949年前後隨家人移居香港。自小對電影產生興趣,就讀寶血女中時,得知「邵氏」籌辦的演員訓練班「南國實驗劇團」招收第二期學員,不顧雙親反對投考。兩千人中,憑外貌與表演天分獲錄取,與方盈、江青、鄭佩佩等四十人為同期同學。受訓期間,客串演出〈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玉堂春〉(1964)。結業後,與「邵氏」簽訂八年合約,於〈寶蓮燈〉(1965)、〈血手印〉(1964)擔任配角,黃梅調電影〈魚美人〉為其擔綱主演的首作。〈魚美人〉雖是以風靡港台的凌波為號召,內容卻是不折不扣的花旦戲,給予分飾二角的李菁極大揮灑空間。沒有初挑大樑的生澀,她將富千金鄙視貧窮的驕傲和鯉魚精不離不棄的情誼貼切演繹,展現令人驚豔的成熟演技。影片叫好叫座之餘,更獲第十二屆亞洲影展最佳女主角,躍升新生代首席。其實,李菁最初在新人中未被特別看好,僅被定位為古裝演員,沒想到竟在短時間快速崛起,為「邵氏」非常倚重的新星。
「娃娃影后」榮銜加身,公司一度擔心她是「慧星」而非「恆星」,尤其懷疑在時裝片的號召力,遂派給〈野姑娘〉(1965)、〈菁菁〉(1967)兩部民初村姑角色測試,以及文藝悲劇〈珊珊〉(1967),影片皆創下優異成績,證明李菁不只是能演黃梅調亦是學生偶像。其中,以三十萬港幣低成本拍成的〈珊珊〉,除在港締造票房佳績,更獲得亞洲影展最佳影片,小兵立大功。值得一提的是,李菁在片中是對母姐霸道非常的叛逆少女,全家無計可施之際,病魔給她當頭棒喝,決心以有限生命誠心為家人祈禱……李菁將角色由「甜蜜惡魔」搖身「溫馨天使」,轉折表現得自然動人,為電影大大加分。
六至七0年代,「邵氏」一連為李菁開拍多部風格各異的電影,除因拍攝〈豪俠傳〉(1969)墮馬摔裂左腿休養半年,幾乎一刻不停,陸續完成黃梅調〈西廂記〉(1965)、港韓合作歷史鉅片〈鐵頭皇帝〉(1967)、改編自聊齋的〈連瑣〉(1967)、歌舞喜劇〈花月良宵〉(1968)、古裝武俠〈鐵手無情〉(1969)、以青少年為題材的寫實動作片〈死角〉(1969)等近二十部。從影幾年,李菁已是最年輕的資深巨星,多次蟬聯國語片十大明星,為港台兩地最搶手、最具號召力的全才女星。考量觀眾喜好與賣座現實,接拍作品不僅有自己偏愛的文藝片,如:〈玉女親情〉(1970)、〈情鎖〉(1975),亦包含以男性為主的武俠動作片,如:〈新獨臂刀〉(1971)、〈亡命徒〉(1972),以及賣弄性感的寫實和風月片,如:〈蕩女奇行〉(1973)、〈洞房艶史〉(1976)。雖知前者對演技「沒有多大的幫助」,後者純粹是為求銷量的「犧牲色相」,但為延續鍾愛的電影事業,仍繼續堅守崗位。1976年底,與「邵氏」結束十三年的賓主關係,以自由演員身份遊走港台,期間曾與導演羅馬合組「長天公司」。


1979年,相戀十年的男友雷覺華突發心臟病過世,令李菁大受打擊,四年後,長期陪伴身旁的母親病故,隨即宣布退出娛樂圈。她試著在股海開拓事業二春,卻是賠多於賺,甚至有投資失利的消息傳出,但始終未曾出面駁斥或說明。2012年3月,租給李菁物業的房東指控其拖欠租金達三年,非但不肯搬離,更利用法律程序拖延業主收樓,至今仍住在具爭議的六百三十八呎(約17坪)單位內。從山頂白加道數千呎的自製別墅、有司機出入、生活無憂的富婆,到記者筆下「越住越霉」的落魄,報導直指與沈迷賭博難脫干係。
知悉內情者坦言故舊並非袖手旁觀,而是無力一救再救:「其實雷家人也算有情有義,安排她住在跑馬地金山花園,足足住了十七年,後來因為諸多要求,才不再收留她。舊老闆邵逸夫都有出手幫過她一段時間,每月給幾萬港幣生活費,不過後來發現她拿錢去賭,便不再幫她。」失去親情愛情的雙重依靠,李菁雖然表面自強自主,實際卻失去心靈支柱。賭在外人看來就是墮落的象徵,對她而言或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寄託,那怕這根本不是足以託付的寄託。


「從前的時候,自己覺得便是人間溫暖,自己走到哪兒,那兒便熱烘烘的;後來潦倒於貧窮和疾病中時,又覺得人間並無溫暖,走到哪裡全是冷冰冰的。」楊耐梅年輕時樂於助人,不論出於真心或追求鋒頭,總是好事一樁。含金湯匙出世的她或許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天會需要別人(不論出於真心或追求鋒頭)的善意,那怕是王元龍送來的一隻柺杖、胡蝶自家生產的蝴蝶牌熱水瓶,與後輩同行舉手之勞的一百元港幣。
曾經不屑一顧的小錢小玩意,如今都是楊耐梅緊握手心的溫暖。其實,她大可不用如此「苦盡甘來」,只要年輕遠離賭桌煙塌,白花花的銀子便不會無聲無息消失……同樣的感慨想必李菁也有,只是好強的她尚無法如楊耐梅這般坦然以對。坦白說,「守成不易」的道理任誰都懂,卻非人人守得住。


參考資料:
1.《聯合報》1957年2月24日~1960年3月1日,楊耐梅相關報導共二十二則。
2.《聯合報》1964年6月14日~1978年1月20日,李菁相關報導共十七則。
3.「亞洲影后李菁 爛賭欠租3年」,2012年3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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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聽網址: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點選06/21,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
節目摘要:【兩代明星比一比】楊耐梅、李菁【主題】守成不易:在影圈大紅大紫卻因未能妥善處理財富而晚景欠佳的兩代女星。
播放歌曲:李菁主演時裝文藝片〈珊珊〉插曲「隨風歸去」靜婷演唱

本文同時刊登於「戀上老電影…粟子的文字與蒐藏」新聞台
文章網址:守成不易…楊耐梅、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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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22日 星期五

【廣播】不認不認還須認…〈帝女花〉


不認不認還須認…〈帝女花〉
粟子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港星來台發展,不時遭逢才藝表演挑戰,無論青春偶像或實力唱將,多會選唱粵劇戲寶「帝女花」的「香夭」一段,清雋雅致的詞藻、婉轉和諧的音韻與真摯流露的情感跨越語言隔閡,傳遞這段生不逢時的皇家悲劇。「帝女花」講述崇禎帝愛女長平公主與太僕之子周世顯歷經重重考驗的亂世之愛,現今流傳最廣的為唐滌生編寫,任劍輝、白雪仙組織的「仙鳳鳴劇團」於1957年6月在香港首演的版本,兩年後拍成同名電影〈帝女花〉(1959)。不同於傳統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帝女花」的獨特在於國家大義與夫妻情分的糾葛,兩者衝突時所引爆的拉扯正是戲劇張力所在,自身幸福與亡國重擔交織,最終雙雙在定情樹下服毒自盡,以未了深情成全未盡忠孝。
儘管無緣任白令人傾心難忘的舞台演出,幸運仍能透過大銀幕欣賞經典,其中自包括〈帝女花〉。即使礙於片長而多所刪減,仍無損緊湊迭起的劇情,「樹盟」、「香劫」、「庵遇」、「相認」、「迎鳳」、「香夭」環環緊扣。相較廣為傳唱的主題曲「香夭」,更偏好公主駙馬歷劫重逢的「庵遇」一段,只見周世顯不斷旁敲側擊、軟硬兼施要與堅稱不是公主的道姑相認,好言怒語說盡的他意圖自盡,才逼得長平娓娓唱:「唉,郎有千斤愛,妾餘三分命,不認不認還須認,遁情畢竟都更癡情,倘若劫後鴛鴦重合併,點對得住杜鵑啼遍十三陵……」國仇家恨壓身,其實不認比認蘊含更深更濃的痛楚、掙扎與愛戀。


戲曲緣起
「在演完『蝶影紅梨記』後,唐滌生兄曾對我說過,哀情和閨秀戲演得太多了,想在下一屆演一個帶有歷史性的宮闈戲,當時我同意了,我還補述了一句,希望他能找尋到一部人們比較熟悉的歷史題材,使一切都容易考據,使我所飾演的人物造型性格也易於揣摩……」白雪仙在「仙鳳鳴」第四屆演出特刊中提及選擇「帝女花」的始末,不僅是劇團第一亦是唯一的歷史宮闈戲,包裹在大時代流轉中的唯美情愛,展現寬闊的史實美感。雖是最出名的版本,不過這並非是粵劇史上首個「帝女花」,三0年代的「散天花劇團」於1934年10月公演由梁金棠編劇的同名劇碼,由於僅剩殘篇,粵劇學者陳守仁坦言:「今天難以判斷唐氏版本與它的關係。」
談到編寫劇本依循的基礎,唐滌生曾表示部分參考清初黃韻珊編寫的崑劇劇目《帝女花》,但研究者林英傑則認為從內容來看,劇情主線是根據清末民初文人楊圻的《長平公主曲》。其論點在於,黃韻珊撰寫的《帝女花》為頌揚清室厚待坤興(即長平公主)的輸誠之作(公主感激清帝厚賜大恩,唯因病去世,獨留駙馬哀嘆不已),目的在替自己的仕途鋪路;相形之下,唐滌生筆下的「帝女花」是以駙馬、公主愛國殉國、遺臣賣主求榮為主軸,與清廷關係對立,視角和黃韻珊截然不同。關於此點,白雪仙也在近年談起「帝女花」幕後點滴時,提及靈感是來自《長平公主曲》。
「他編劇的才華真令人佩服,拿著簡單的材料,就能編出迂回曲折的戲。」作家邁克引述白雪仙的談話,讚嘆唐滌生將「骨幹不算特別豐富」的故事《長平公主曲》,經過消化融會,成就「使人嘆為觀止的枝枝葉葉」。無論「化零為整」或「大刀闊斧」,善於描寫人物感情世界的唐滌生,總能恰如其分的小題大作或大題小作,以唯美清麗不落俗套的文字緊緊牽引觀眾情緒。「帝女花」的引人入勝,在於寫出心靈相通的契合,不論貴為皇族或流落民間都無損於彼此的真誠愛慕,一如長平公主在「樹盟」最後的唱詞:「亂世姻緣要經風雨,得郎如此復何求?生時不負樹中盟,又何必張惶驚日後?」短短四句道破兩人無懼變化波折、堅守盟約的決心。


戲曲交融
「帝女花」舞台版創下連滿二十四晚的極高賣座紀錄,各報章均刊出對此劇的評論,分析其顯著優點有三:劇情曲折、任白波(任劍輝、白雪仙、梁醒波)台柱演技水平極高、曲詞皆能抒發劇中人悲酸的情感。與黃梅調經典〈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類似,〈帝女花〉的歌曲與情節十分融合,朗朗上口的同時,動人心弦的畫面也浮現腦海,白雪仙笑言:「這齣戲,是唱片唱紅的。」邁克補述:「『香夭』高踞電台流行榜榜首數星期之久,可算粵劇界獨一無二的例子,堅貞的愛情傳遍家家戶戶……」他不諱言「香夭」對港人的非凡價值,並非空泛的藝術造詣、成就貢獻足以涵蓋,而是整個時代的「精神食糧」:「凡得過它恩惠的,都心知肚明。」
不只「香夭」,邁克亦對纏綿浪漫的「庵遇」讚譽非常:「生旦的對唱不但佔盡了長長一首小曲,在粵劇難得一見,而且詞藻之美和情感之流暢,堪稱唐滌生創作生涯的新高峰。」從駙馬再見公主的驚訝懷疑試探,到意有所指的表白明志立誓,盡是勿須言傳的情誼與不言可喻的默契。比起舞台上令觀眾如癡如醉的現場魅力,電影版〈帝女花〉則可細細品味任白的神韻交流,唱詞與演技形成無法磨滅的套裝記憶。


縮減難題
「粵劇改編成電影,如何濃縮一直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雖已較同期粵劇戲曲片考究,自我要求極高的白雪仙對電影版〈帝女花〉的不滿意卻是絕對可以想像,邁克寫到:「因為長度的關係,連『寫表』和『上表』也沒有拍,戲肉欠奉,到喉不到肺,演的和看的都意難平。」濃縮與刪減之間,導演左几以後者為主要方向,刪去「乞屍」、「寫表」、「上表」等段落,固然不影響故事流暢,但相對削弱戲劇跌蕩起伏的精彩度。至七0年代中「雛鳳鳴」重拍〈帝女花〉(1976,吳宇森執導),身為主事者的仙姐便主張盡量使用實景(為「庵遇」專程赴韓國勘景),並恢復前版刪去的情節,事後也直言此版比自己的完善。儘管付出預算增加甚至吃力不討好的代價,依舊堅持做到最好,印證她長年來「鐵面無私」的處世態度:「別人說些什麼,我是不理會的。我的目標是在能力範圍內做出最好的成績。」
為遵循避免悲劇收場的不成文禁忌,〈帝女花〉末了讓殉情的駙馬公主以金童玉女之姿返回天庭,觀眾得以開開心心(至少不是心情沈重)回到現實。不過,對尚沈溺在「香夭」淒美絕倫情境的觀眾而言,這安慰意味濃厚且有幾分牽強的結局倒顯得可有可無。時隔數十年,即使再登舞台的機率微乎其微,自梅豔芳演唱會得到靈感的仙姐,仍有精益求精的想像:「『香夭』一定要淒艶而堂皇,整個台搭了長長的樓梯,宮主長袍拖地,一步一步走上去。死後落花如雨,宮主駙馬定了形,變為含樟樹—『夫妻死去與樹也同模樣』。」肅穆莊嚴的場景,將全劇的愛情史詩氛圍提升至最高。


任白火花
「任姐演罷入場,在後台,我說她『不安於室』,總不會呆在箱位,不是行來行去,就是找人傾偈,最愛不停吃東西。如果很久才輪到她出場,她就在箱位睡覺。輪到她上場,提場一拍醒她,她就立刻十分精神,不會有剛睡醒的樣子,即出場,即入戲。」白雪仙形容任劍輝的演技屬「福至心靈」、「無法度而自有法度」,和凡事較真的她(不斷反覆演練、不容許自己在台上有半次出錯)徹底兩樣,個性差異卻又相互瞭解,演出便是如此天衣無縫。
〈帝女花〉將兩人感情濃郁的文戲盡情發揮,效果正如仙姐的感觸:「演的時候可以整個人投入,由劇情帶動情緒,而且餘韻無窮。」她對任姐演技讚不絕口,回憶「迎鳳」中「三喚公主」一場更是由衷佩服:「她的感情好得不得了……三次都有不同的感情層次。唉,以前我為什麼不跟她多談點戲呢?不過,她懶得要命,談什麼戲,她最喜歡一大堆人圍著她談天說地。」另一段訪談也是異曲同工:「後期她懶起來,真是『開口都唔唱』,她說:『何必太認真呢。都沒有錢。』(沒好氣的笑)但是她一旦唱起來就很認真,很帶感情。」任劍輝的書生形象深植人心,夥拍任何花旦都是恰到好處,但唯獨與白雪仙才能迸發生死相許的浪漫情懷,曾看過任白舞台演出的資深戲迷伍屬梅有番深刻體悟:「她們每一次都好像要把感情傾盡,心也碎盡,碎盡碎盡已無餘剩,真的不明白她倆怎可以每次都傾盡地演下去。」任白舞台上下的真情摯意、相知相惜,令觀眾動容的,又豈止是才子佳人的愛情悲劇。


「『香夭』唱得最滿意的,是七二年『六一八』水災義唱的一次。」別於粉墨登場的舞台和電影,義唱時穿著旗袍化淡妝的任白就是專心一意地唱,簡單直接但異常動人,邁克的文字是最佳詮釋:「只有兩個人,兩把聲音。說到底,那才是最心心念念的罷?」作為經典中的經典,「帝女花」已不僅是感人肺腑的戲劇,亦是文化與記憶的共同傳奇。

參考資料:
1.陳守仁,《香港粵劇劇目初探(任白卷)》,香港:粵劇研究計畫,2005,頁103~108。
2.邁克編,《任劍輝讀本(第二版)》,香港:香港電影資料館,2004,96、143。
3.盧瑋鑾主編、白雪仙口述,《姹紫嫣紅開遍—良辰美景仙鳳鳴(纖濃本)》,香港:三聯書店,2004。
4.維基百科…帝女花、唐滌生


帝女花(Princess Cheung Ping)
導演:龍圖
執行導演:左几
編劇:唐滌生
演員:任劍輝、白雪仙、靚次伯、歐陽儉、陳好逑、英麗梨、梁淑卿
出品:大成影片公司(香港)
首映時間:1959年6月30日(香港)
附註:由於左几被自由影業(右派機構)列入黑名單,執導影片無法在台星馬等地上映,因此掛名龍圖導演。唐滌生根據清初黃韻珊同名戲曲改編,為「仙鳳鳴劇團」戲寶。
劇情簡介:
樹盟
明朝末年飽受內憂外患,崇禎帝處理國事之餘,亦為二女婚事費心。長女長平(白雪仙)自恃甚高,見國難在即無心遴選駙馬,二公主昭仁(英麗梨)勸胞姐不妨聽從父王安排。大臣周鍾引見太僕之子周世顯(任劍輝)謁見公主,世顯雖是文人出身,但言詞毫不畏懼、英姿煥發,誠意打動長平芳心。長平深覺此人似曾相識、芳心暗許,遂吟詩一首表達情意:「雙樹含樟傍鳳樓,千年合抱未曾休,但願連理青蔥在,不向人間露白頭。」眾人會意,此時狂風大作,昭仁視為不祥之兆,世顯酬詩以明心跡:「合抱連枝倚玉樓,人間風雨幾時休,在天願作比翼鳥,到死應如花並頭。」長平深感世顯厚意,對他傾心非常。

香劫、乞屍
崇禎帝在殿中感嘆誤殺忠臣導致國勢危急,得知長平願與世顯締結連理,便將他封作駙馬。二人尚未成親,闖王李自成眼見將攻破皇城,崇禎為免皇后妃子受賊兵侮辱,先後賜死眾女眷,再召兩位公主上殿。崇禎對最疼愛的長平一度不忍下手,長平本想自我了斷殉國,卻被世顯緊抓紅羅不放……宮內一片狼籍,世顯遭擊昏暈厥,崇禎追殺長平途中,先砍斃昭仁公主,再用劍刺傷長平手臂,以為二女皆死去,毅然於景山自縊。
尚存一息的長平為周鍾所救,經其女瑞蘭(陳好逑)細心調養漸漸康復。瑞蘭得知父兄有意向清廷出賣公主以求官位厚賞,長平欲自殺,瑞蘭阻止後想出權宜之計—趁周氏父子外出,詐說長平不願遭到出賣毀容殉國,實際則移花接木,助她頂替已死道姑匿居維摩庵內。

庵遇、相認、迎鳳、上表
世顯四處尋找公主遺骸年餘,巧遇在維摩庵自稱慧清的道姑,驚訝此人與長平外貌舉止一模一樣,唯對方堅稱錯認。另一面,知悉內情的住持過世,新來住持(梁淑卿)不知公主身份,對她百般刻薄,令長平有苦難言。世顯急急追問,欲與長平復合,幾經哀求,她始終不為所動,直至世顯舉刀自裁,才含淚與駙馬相認。庵內交談不便,長平請世顯夜晚於紫玉山房詳談。
長平滿心期盼與駙馬再聚,未料他竟身穿官服與周鍾父子和清廷御史同來,公主痛斥世顯賣國求榮,欲拔髮釵刺目。見周鍾等人退下,世顯才說出真相,原來他的行蹤早遭監視,加上住持發現慧清實為公主,向周鍾之子道出真相,權衡之下,世顯向清廷提出條件,若清帝答應,他將竭力說服公主。世顯向長平坦告假意降清之計,以換取釋放太子與厚葬崇禎,二人計畫在事成之後,雙雙於定情的含樟樹下殉國。長平感於駙馬忠孝,含淚寫表,由世顯代為呈給清帝。

香夭
長平、世顯重回皇宮,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不禁感慨萬千。大婚之夜,世顯摒去侍婢,與公主在含樟樹下交杯飲毒酒,死後化作一對並頭紅花。兩人原是金童玉女,歷盡人間波折,終於重返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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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摘要:【經典電影回顧】帝女花(1959):至今仍傳唱不止的粵劇經典,最佳拍檔任劍輝、白雪仙精彩演繹明末公主與駙馬的亂世愛情。
播放歌曲:〈帝女花〉主題曲「香夭」任劍輝、白雪仙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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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19日 星期二

【廣播】孤身走我路…上官雲珠、梅豔芳


孤身走我路…上官雲珠、梅豔芳
粟子

「孤身走我路,獨個摸索我路途,問誰伴我走我路,寂寞時伴我影歌中舞。」梅豔芳(1963~2003)翻唱多首山口百惠名作,不僅延續原曲風格,亦增添專屬她個人狂野媚惑或孤寂滄桑的獨特風采。其中,由鄭國江填詞、谷村新司作曲的「孤身走我路」,即是源自山口百惠的「This is my trial(私の試練)」,歌中唱出藝人光鮮亮麗背後的辛酸悲喜—那怕每天都跌倒,我信我會走得更好,心中痛苦無從盡訴卻自然流露,風中的纖瘦影攸然自顧……歌曲所以動人,不只因為梅豔芳詮釋得可圈可點,更在與她生命歷程的契合。一生贏得無數歌迷影迷喜愛,卻沒能達成結婚成家的願望,梅豔芳在生命終了前於演唱會穿上白紗,象徵嫁給貢獻一生的摯愛舞台。寫到這,心底浮現「誰能無憾」的感嘆,儘管在演藝圈努力攀至顛峰,光環吹捧圍繞,依舊是「孤身走我路」。
看著舞台上消瘦而堅強的梅豔芳,憶起四0年代紅極一時的反派女星上官雲珠(1920~1968)。兩人都擁有極高的表演天賦,對演藝事業傾心盡力的付出,留下百變多樣的銀幕形象,熱中五光十色也嚮往平靜安穩的家庭生活,談過幾段轟轟烈烈的圈內戀愛,於中年罹癌,是所處世代的傳奇人物……不同的是,上官雲珠有過婚姻、有過子女,而梅豔芳始終與組織家庭失之交臂。兜兜轉轉,受文革迫害至此的前者不過四十八歲,後者更只有短短四十載,她們的美麗與孤獨都象徵一個世代的美好與完結。


「演到弱女人的辛酸時,她曾在片場上放聲痛哭,失去了控制。這便是上海式傳奇,當一堆沙子變成了金子,誰都知道它們經過了怎樣的烈火。」陳丹燕在《上海紅顏遺事》寫上官雲珠女兒姚姚的故事,文中對這位上海影星同樣多所著墨,點出她為求成功不得不的犧牲與手段。相較最常扮演煙視媚行的交際花角色,朋友眼中的上官雲珠倒是爽朗直率,雖有幾分都市小姐的虛榮嬌氣,倒不會令人反感。作為一位演員,她總是把握每次機會,無論人物熟悉與否,皆是用盡心機演到最好……畢竟自十幾歲開始,美麗的上官雲珠就以當明星為目標,只要能演戲一切在所不惜。


上官雲珠本名韋均犖(讀音ㄌㄨㄛˋ,非常明顯的意思)、韋亞君,祖籍江蘇江陰,生於無錫,陸續就讀上海五倫中學、蘇州樂益女中,十六歲輟學嫁給美術教師,誕下一子。1938年,隨夫家遷居上海租界區躲避戰亂,為謀生計,至戲院旁照相館任開票小姐,時常接觸影圈人士,對演戲產生興趣。二十歲,考入「華光戲劇學校」、「新華影業公司演員訓練班」學習表演,取藝名上官雲珠。1941年,正式投入影圈,一度有機會擔任電影〈王老虎搶親〉(1941)主角,惜為他人取代,之後轉入話劇團,接連與南國劇團、天風劇場、中國旅行劇團、上海藝劇社等合作,憑「雷雨」(1941)的丫懷四鳳、「清宮怨」(1945)的珍妃等角色受到矚目;同時亦躍上大銀幕,多為配角,演出如:〈玫瑰飄零〉(1941)、〈國色天香〉(1941)、〈黑衣盜〉(1941)、〈花月良宵〉(1942)、〈大飯店〉(1942)、〈賊美人〉(1942)等。上海孤島時期結束,電影機構遭日人控制,上官雲珠轉往舞台發展。1943年,與首任丈夫離異,和留美歸國的青年學者姚克再婚,惜三年後分手。
1946年,經演員藍馬介紹重返電影界,於〈天堂春夢〉(1946)飾演勢利潑辣的妻子,由於演技逼真,再度打開知名度。隔年受邀加盟「崑崙影片公司」,主演張愛玲編劇、桑弧執導的〈太太萬歲〉(1947)以及諷刺抗戰勝利後社會現況的〈一將春水向東流〉(1947),成功演繹玩弄男人的交際花與愛慕虛榮的接收夫人,事業邁入高峰,同時期作品尚有:〈萬家燈火〉(1948)、〈群魔〉(1948)、〈希望在人間〉(1948)、〈麗人行〉(1949)、〈烏鴉與麻雀〉(1949)、〈三毛流浪記〉(1949)等,多為反映貧富階級衝突的左派電影。上官雲珠不僅反派演得入骨,善良純樸、傳統賢淑的主婦一樣出色,展現亦正亦邪的演員價值。
新中國成立,加入「上海電影製片廠」,演出〈太平春〉(1950)、〈彩車曲〉(1951)、〈勞動花開〉(1952)等。期間,因第三任丈夫程述堯(1951年結婚)受政治運動牽連,與其離婚後立即和賀路再婚,被以「生活作風問題」處分五年不許拍片。1955年,接替張瑞芳拍攝〈南島風雲〉(1955),上官雲珠以細膩演技彌補形象差異,成功塑造革命護士的英勇形象,由電影廠的「右派名單」轉為「保護對象」,後再參加〈情長誼深〉(1957)、〈今天我休息〉(1958)、〈春滿人間〉(1959)、〈他們的心願〉(1960)、〈枯木逢春〉(1961)、〈早春二月〉(1962)、〈血碑〉(1964)及〈舞台姐妹〉(1965)等。1965年,赴農村工作時感覺身體不適,經檢查發現罹患乳腺癌,再轉移至腦部,因病重陷入昏迷,憑堅毅生命力奇蹟甦醒。正欲調養之際,卻遭文革抄家鬥爭,處境慘絕淒涼,1968年11月,不堪屢次毒打折磨,凌晨跳樓自殺。回顧上官雲珠從影經歷,各參與電影、話劇各三十齣,為數部俄國電影配音,為內外條件兼備且可塑性極高的實力女星。


如果沒有戰爭,上官雲珠或許終其一生做甘於平淡的師母。然而,因緣際會讓已婚的她來到摩登新潮的上海,以漂亮臉蛋與清晰口齒謀得櫃臺工作,前來光顧的明星各個散發耀眼氣質,逃難的悵惘被眼前的美妙取代,令她興起「明星夢」,上官雲珠曾和幼子韋然(原名程燈燈,與第三任丈夫程述堯所生))聊過這段往事—她問熟絡的演員:「你看我能不能演電影?」對方認為長相體格都沒問題,就是一口吳儂軟語需要矯正,建議學好國語即可一圓星夢。不久,已是人妻的韋小姐投考戲劇學校獲錄取,輾轉入「新華」訓練班,導演卜萬蒼取「九天銀海明珠」之意替她取名「上官雲珠」,由此踏入銀色世界。
沒多久,上官雲珠獲派為〈王老虎搶親〉主角,眾人眼中的幸運很快變做南柯一夢,還來不及品嘗暈陶陶的滋味,就被公司驟然換角。該片男主角顧也魯分析原因,坦言從未有銀幕經驗的上官雲珠難免怯場,現場的準備工作皆令她不安,導致完全無法入戲。儘管失去挑大樑的機會,上官雲珠並未洩氣,個性倔強的她,更決心要以同一藝名闖出名號,一生都走演戲這條路。此後,不論多小的劇社、再不起眼的角色都願嘗試,再經友人推薦加盟「藝華」為配角,累積豐厚表演基礎。


「我父親喜歡她就希望她永遠在他的身邊,應該也有一個預感……覺得如果演戲她經常跑出去,弄不好就沒了,所以他就不贊成她去演戲,實際上主要就是怕她離開他。」上官雲珠與首任丈夫張大炎的兒子張其堅不諱言父親對影劇界存有芥蒂,擔心打扮日漸貴氣、拋頭露面的妻子會棄他而去。相差九歲的夫妻,源自張大炎對小上官雲珠的一見鍾情,好不容易盼到女方十六歲,終於順理成章結婚。初搬到上海時感情仍好,後來上官雲珠結識「清宮怨」的編劇姚克,還將他介紹丈夫認識……張其堅推測父親未必猜想他倆日後會結為夫妻,只是見如花似玉的太太和風度幽雅的洋派紳士談笑風生,自己反被晾在一旁,絕對不是滋味。隨著上官雲珠忙於拍戲與社交,返家時間越來越少,張大炎只好借酒澆愁,再搬到學校宿舍分居;另一面,姚克的英籍妻子被進佔上海的日軍抓入集中營,意外恢復單身,名正言順與女明星越走越近……1943年5月,上官雲珠與張大炎離異,再和姚克於北平閃電結婚。
與傳統世家的前夫不同,耶魯大學畢業的姚克作風洋派、才華洋溢,婚前鼓勵上官雲珠演出「雷雨」與「清宮怨」,婚後更介紹她認識文藝圈的友人。韋然認為這段婚姻對母親影響深遠:「姚克是在這個文藝的理論上面的造詣是非常深的,另外姚克的一些朋友,他那個社會圈子,也給了我媽媽更大的視野。」婚後隔年,長女姚姚出生,上官雲珠於公於私都度過一段快樂時光。未料,當她忙著四處登台時,卻屢屢耳聞姚克出軌的消息,甚至另結新歡並祕密同居,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至1946年初秋分道揚鑣。姚克選擇離滬赴港,上官雲珠繼續留在上海,女兒由女方扶養。


抗戰結束,上官雲珠從舞台回到電影,經過數年鍛鍊,她的眼神銳利、口齒清晰、勢利到骨的狠勁,在在令觀眾眼睛一亮。〈太太萬歲〉裡的施咪咪尤其堪稱一絕,上官雲珠在有限的戲份裡,為角色創造立體與人性—誘惑凱子上鉤的高明、玩弄男人於股長之間的厲害以及對自己丈夫的無可奈何,皆把握得細膩寫實不失趣味。擅演交際花的她,維妙維肖的表現導致觀眾、同行都誤以為其「表裡如一」,其實上官雲珠的穿著服侍的確講究—紗鑲細邊的長旗袍、繡花鞋、精工雕製的檀香扇和簪著幾朵白茉莉的黑亮髮夾,旁人看了難免調侃:「上官,妳這打扮……」「不正派,是伐?」姑且不論本性如此抑或角色需要,私底下的她能夠開得起玩笑,顯露她不拘小節的性情。
別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壞女人形象,上官雲珠在〈萬家燈火〉中成為安於現況的小市民,迥異先前外放潑辣的角色,她以簡單深刻的臉部線條與肢體動作,表達複雜深層的情緒。繼之又在〈希望在人間〉與〈麗人行〉擔任正派,特別是後者的婦產科醫師一角,上官雲珠尤其花心思準備,藉由看病之便,細細觀察女醫生的言行舉止。


演員地位穩固,上官雲珠的感情也有新進展,曾和志同道合的藍馬關係親暱,唯因彼此生活不適應而分開,1951年才與「蘭心劇院」經理程述堯展開第三段婚姻。據陳丹燕在《上海紅顏遺事》描述,溫文儒雅的程述堯對上官雲珠母女都好,見妻子嚴厲管教姚姚,常是傷心驚慌又心疼地望著孩子。同年,燈燈誕生,和樂家庭卻因三反運動風雲變色……被指貪污的程述堯不耐訊問,糊里糊塗認罪,沒想到從此成為貪污份子,免去職務後交由原單位監督改造,瞬間由天堂墜入地獄。與毫無政治敏感的丈夫截然不同,上官雲珠自建政後便積極參加黨號召的每項活動,如今程述堯成了遭人側目的貪污犯,好強的她完全無法忍受,決心斷絕關係。不到一年,上官雲珠與賀路再婚,頻繁的感情更迭,引起組織高層不快,發出五年禁止拍片的封殺令。
被迫離開鍾愛的表演工作,上官雲珠努力下鄉證明自己的黨性,即使在農村累到吐血,仍堅持透過行動,讓眾人明白她自我改造的決心。幾年後,〈南島風雲〉導演白沉請上官雲珠接替出國訪問的張瑞芳出任此片主角,渾身散發都會氣息的她,特地前往南島親身體驗當地嚴苛的生活,恰如其分的詮釋造就她五0年代最受好評的佳作。恢復演員身份,上官雲珠更加忙碌奔波,未幾發現罹患乳腺癌再轉移至腦部。開刀過程中觸及腦神經導致抑制模糊、說話不清,韋然描述:「術後一個多月,媽媽才給我寫了第一封信,仍舊用她習慣的、向右傾斜的字體和綠色墨水,告訴我,她已經可以認識300個字了。」求生意志與韌性可見一斑。
大病未癒,上官雲珠又遭逢文化大革命衝擊,不僅被迫離院返家,更面臨不分晝夜的審問與批鬥。最常被盤問的「罪名」,是在五0年代中與毛澤東交往的傳聞,面對指控,她對女兒說:「這些事,是死也不能說的。」分析上官雲珠在文革的處境,可能與兩個原因有關:一是和毛澤東的緋聞觸怒江青,事實真相令她有口難言;二是前夫姚克編劇的電影〈清宮秘史〉(1948)遭文革派大力撻伐,兩人雖已分手多年,身為前妻的上官雲珠還是難脫干係。日日被施以毆打酷刑,臉部瘀腫的她的目光呆滯、萬念俱灰,只得趁破曉前縱身一跳,絕決結束生命。


「雖然她年紀比我輕,但人生經驗豐富,而懂得體諒別人,以致我對她無話不談,仿若兩兄妹般。」同年離世的張國榮和梅豔芳擁有深遠而親暱的情誼,兩人合唱歌曲、共演電影,分開時各自發光、合作時更添璀璨,被視為香港共同的記憶與傳奇。張國榮對梅豔芳的評價,點出她年紀雖輕卻蘊含大姐風範的氣質,這是一種心境上的成熟,長年磨練造就的圓融。於公於私,梅豔芳羨慕偶像山口百惠,在舞台上盡情發光後,與深愛的另一半共組家庭……無難人生總有缺憾,她念茲在茲的簡單願望,終其一生難以落實。
不滿二十歲就在歌壇迅速竄紅,梅豔芳實際已在燈紅酒綠的表演場歷練十餘年,沒有童年的辛酸記憶無損她四海爽朗的個性,與演藝圈前輩後進感情深厚。儘管知交滿天下,當唱著「孤身走我路」卻透露不須言傳的由衷體悟—理性明白應當淡然獨立,夜深人靜又不免感性脆弱。「我有花一朵,長在我心中,真情真愛無人懂,遍地的野草已佔滿了山坡,孤芳自賞最心痛。……緣分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女人如花花似夢。」梅豔芳的歌總是如此貼切貼近自己的心聲,正因為這份歌與人的融合,造就在歌迷心中的天后地位。


梅豔芳祖籍廣西合浦,生於香港。父親早逝,四歲與胞姐梅愛芳在其母創辦的「錦霞歌舞團」表演,從小半工半讀,在荔園、啟德遊樂場等地賣唱,中一時輟學。十八歲時,參加「無綫電視」與「華星唱片」主辦的「第一屆新秀歌唱比賽」,憑徐小鳳的名曲「風的季節」獲得比賽冠軍,正式踏入歌壇,同年錄製首張專輯「心債」(1982)。1983年,發行唱片「赤色梅豔芳」(1983),歌曲部分改編自東洋音樂,其中主打歌「赤的疑惑」即使翻唱山口百惠的同名歌曲,創下五白金銷售量。無論曲風造型,梅豔芳都揮別出道初期「徐小鳳第二」的形象,開創個人特色。1985年推出「壞女孩」(1985)唱片,不僅歌詞大膽具爭議性,時尚前衛的中性裝扮更掀起輿論話題,同名歌曲「壞女孩」亦是第一首毫不避諱描述女性情愛慾望的流行歌曲。自此,梅豔芳成為摩登流行的象徵,歌迷競相模仿髮型衣著之餘,奠定她百變多樣的「舞台女王」地位,其後發行「梅豔芳(妖女)」(1986)、「蔓珠莎華」(1986,首張國語專輯)、「梅豔芳(似火探戈)」(1987)、「梅豔芳(烈燄紅唇)」(1987)、「夢裡共醉」(1988)、「百變梅豔芳之烈焰紅唇」(1988,國語)、「淑女」(1989)、「In Brasil」(1989)、「封面女郎」(1990)、「梅豔芳(慾望野獸街)(1991)、「親密愛人」(1991,國語)等。
自「壞女孩」開始,梅豔芳於歌於人都展露無限的可塑性,不同於傳統美聲的演唱方式,她以極具感染力的表演天賦與飽含磁性的嗓音,擄獲無數歌迷,為香港乃至華人樂壇帶來一股不同以往的音樂潮流。特別的是,梅豔芳不只能夠奔放熱情,古典傳統的歌曲一樣演繹動人,「似是故人來」、「夢裡共醉」都流露舊時文學的幽雅。1985至1989年,梅豔芳連續五年奪得「十大勁歌金曲」的「最受歡迎女歌星」,被稱為「樂壇女王」。然而,她卻在舉辦三十場「百變梅豔芳夏日耀光演唱會」(1990)後,宣布不再領取任何音樂方面獎座,一年後再表示退出樂壇,消息震驚華人娛樂圈。
1994年復出演唱,推出專輯「是這樣的」(1994),同時再度開辦演唱會、發行唱片,包括:「小心」(1994,國語)、「歌之女」(1995)、「鏡花水月」(1997)、「女人花」(1997,國語)、「變奏」(1998)、「床前明月光」(1998,國語)、「Larger Than Life」(1999)、「沒話說」(1999,國語)、「I’m So Happy」(2000)、「With」(2002)等,金曲如「親密愛人」、「女人花」、「似水流年」、「冰山大火」等至今仍傳唱不止。1998年,梅豔芳於「十大中文金曲頒獎典禮」獲象徵香港樂壇最高榮譽的金針獎殊榮,為該最年輕的得獎者。不僅自我挑戰、更上層樓,梅豔芳同樣樂於提攜後進,草蜢、許志安、何韻詩、譚耀文等都是她的徒弟,蘇永康、梁漢文、陳奕迅等亦受到她的關照。


歌唱事業如日中天,梅豔芳也躍上大銀幕,陸續參演〈緣份〉(1984,獲第四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歌舞昇平〉(1985)、〈壞女孩〉(1986)、〈偶然〉(1986)、〈神探朱古力〉(1986)、〈一屋兩妻〉(1987)、〈開心勿語〉(1987)等,無論搞笑喜劇或愛情文藝皆可圈可點。與張國榮合作、關錦鵬執導的〈胭脂扣〉(1988)堪稱經典,梅豔芳憑藉哀怨動人的深刻演技囊括金馬獎、香港電影金像獎、亞洲影展等最佳女主角獎項,其餘作品尚有:〈公子多情〉(1988)、〈奇蹟〉(1989)、〈川島芳子〉(1990)、〈何日君再來〉(1991)、〈九一神雕俠侶〉(1991)、〈審死官〉(1992,台名:威龍闖天關)、〈東方三俠〉(1993)、〈逃學威龍三之龍過雞年〉(1993)、〈醉拳Ⅱ〉(1994)、〈紅番區〉(1995)、〈金枝玉葉2〉(1996)、〈半生緣〉(1997)、〈鍾無艶〉(2001)、〈慌心假期〉(2001)、〈愛君如夢〉(2001)等,與周潤發、成龍、周星馳、劉德華等一線男星合作,角色多元、戲路廣泛,許鞍華導演的〈男人四十〉(2002)為其最後一部電影。
2003年,輿論盛傳梅豔芳罹患重症,9月在親友陪伴下公開病情為子宮頸癌,本人對康復極具信心,即使在健康狀況不佳、醫師反對的情況下,仍抱恙於11月如期舉行八場演唱會。身體日漸虛弱,她還是強打精神赴日拍攝美體廣告,本有意接下張藝謀執導的〈十面埋伏〉(2004),因朋友醫生的極力勸阻才作罷。同年12月30日,因癌細胞擴散至肺部過世,得年四十歲。


梅豔芳的戀愛歷程可謂透明,影星苗僑偉、富商鄒世龍、日星近藤真彥、模特兒劉米高、演員林國斌、武打明星趙文卓都和她有過一段情,可惜最終都沒開花結果。對此,梅豔芳曾多次公開表示對未能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感到遺憾,屢屢半開玩笑稱若劉德華向她求婚,定會毫不猶豫答應……語畢,梅豔芳也澄清兩人純粹的好友關係,表示欣賞他對女友體貼、對工作認真的個性,彼此關係是「友情」而非愛情。
相較坎坷曲折的戀情,梅豔芳樂於助人且開朗俠義的個性為她帶來無數真誠友誼,不僅與張國榮公開互稱家人,和張學友之妻羅美薇是乾姊妹,與謝霆鋒為結拜姊弟,亦同影視名人何冠昌夫婦上契。梅豔芳與摯友的交情甚至好過親生母兄,進而在重病時將財產委託好友處理,引爆過世後連串的遺產糾紛。坦白說,對自小在外跑江湖的梅豔芳而言,許多時候都得依靠旁人的情意相挺,因此更能體會「出外靠朋友」的道理……比起無法分割的血緣,朋友無私無我的付出,珍貴程度或許已不遜至親。


「只要有信心,沒難事!」梅豔芳在人生的最後一場演唱會回顧之前風雨,驕傲證明病魔無法打倒她對舞台的熱愛。穿著超過八十磅的舞台裝,梅豔芳笑言舉步維艱,雖然看起來像是嫁衣,卻無法跪下為婆婆斟茶,因為實在重得無法起身。台上神采飛揚的梅豔芳,可能清楚身體不定能撐到何時……但與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盡情散發光熱,將最豐沛的生命獻給她愛與愛她的人。相形之下,自我結束生命的上官雲珠也並非怯懦,畢竟熬過昏迷腦傷的意志力非常人所能,若不是情況惡劣至無以復加,死亡絕是她最後的選擇。
受到無數觀眾愛戴支持,上官雲珠與梅豔芳人前此享受掌聲、人後獨自品味歡樂悲傷。其實,人生在世何嘗不是如此,孤身走我路,重點在於如何活得精彩、不枉此行……

參考資料:
1.韋然,「三十年的回想」,北京,1998年10月。
2.陳丹燕,《上海紅顏遺事》,台北:爾雅,民89。
3.張偉主編,《昨夜星光燦爛(下)—民國影壇的28位巨星》,台北:秀威,2008,頁97~112。
4.郭華,《老影星‧老影片(上)》,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8,頁285~288。
5.百度百科…上官雲珠、梅豔芳
6.維基百科…上官雲珠、梅豔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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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摘要:【兩代明星比一比】上官雲珠、梅豔芳【主題】孤身走我路:極具演藝才華卻英年早逝的兩代傳奇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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