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巧手点燃废品的生命花火 八旬顽童陈立君与她的布娃娃们

楚天都市报 2021-03-27 08:09

陈立君和自己抗疫期间的作品《勤洗手》

《我的好学生》

《爷孙情》

《默多克》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夏雨

83岁的陈立君讲话没有年轻人利索,但记忆力好,而她的记忆是从那些她用捡来的泡沫塑料、布条、铁丝、丝袜创作的数百个布娃娃开启的。

3月23日,极目新闻记者推开湖北美院老干处2楼书画室的门,见陈立君静静地坐在她的《家庭艺术展》里,双膝上放着两只断落的布娃娃的脚,正思考着如何将它们修复。

在近三个小时的聊天中,陈立君忍不住对记者说“我觉得你很活泼”。而她抬头时扑面而来的笑容,分明把她更开朗的过往时光绽放。眼前这位短发老人,三十多年来,一直坚持让不起眼的废弃物在她的一双巧手中闪起生命花火。

捡回来的垃圾变成可爱的宝贝

1995年,陈立君退休,结束了她在湖北美术学院的辅导员工作。自此,她倾注大量的时间进行软雕塑创作,即用漫画变形夸张的手法,通过剪、裁、拼、缝将身边可用的材料做成极具创意的布娃娃。

“喜欢做娃娃。”她毫不掩饰耄耋老人对童趣之物的欢喜。而若不近看或经她介绍,你完全无法想象,布娃娃的皮肤是由不同颜色的丝袜绷出来的,头发是或直或曲的毛领,帽子是大小不一的一次性塑料碗,身体填充物则是烂布条或者淘汰的沙发海绵……这些材料最初都是她从外面捡回来的“垃圾”,每次她将它们捡回来后,都要仔细清洗、再晾晒,然后存放在大纸箱里,方便做不同造型的人物时使用。“老奶奶的衣服得用老花呢料,小孩的就清爽一些。”随着陈立君做得东西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再后来,就是“四面八方来支持”她了。

“我和邻居常在阳台会面,他们把舍不得丢又用不上的旧毛领旧毛线丢下来给我用,还有人打电话,告诉我哪里有‘好东西’,一家服装店曾把用剩的边角余料用小货车运到我家,美院图书馆干脆把包装电脑用的泡沫塑料留在保管室,让我随时去拿。”

陈立君有这样的“魔力”,能找到每一个东西的新价值。2003年,她的作品飞赴法国展出,在酒店,突然想做娃娃却又缺少材料的她灵机一动,用两颗随身携带的胶囊药丸当眼睛。于是,蓝白相间的胶囊和头顶的金黄色毛领,和谐地勾勒出金发碧眼的法国人模样。

陈立君的每一个布娃娃都神气活现,可爱至极,且大多皆有人物原型。世界名人如默多克、姚明;亲人如女儿丘隶、外孙粟一宽;身边人如美院教授邵声朗、刘依闻、梁培裕;陌生人如粮道街环卫工、牵着流浪狗的拾荒老人……她还把朋友的丈夫“做”成了娃娃,后来这几位朋友每次看到作品,都会开玩笑地朝着陈立君大喊,“把我的老公还给我!”

麻辣教师和她的化妆舞会

陈立君是个时髦的老人,这个时髦绝不是体现在穿衣打扮上,而是创造性和时代感。

她生性活泼爽朗,一生留利落短发,年轻时去湖北监利做基层文化工作,爱穿齐膝短裤配简单汗衫的她曾引起当地人围观。那里女性大多裹着长袖长裤或长裙,这个穿短裤的女人就太不一样了。

至今陈立君都不爱打扮自己,笑说因为要接受极目新闻记者采访,才特意穿上一件精神的红色羽绒服,但她,爱装扮校园生活。

上世纪80年代,陈立君一手构思策划了湖北美院首届化妆舞会。那也是她第一次带着学生“变废为宝”。当时资金条件有限,他们就去粮道街、大东门捡“免费材料”,用塑料油壶、饮料瓶做灯笼,用废布制作京剧脸谱,用马粪纸做走秀用的泡泡袖上衣和蛋糕裙……

湖北美院1989级学生王梅,在回忆陈立君组织的化妆舞会时说,“我们永远忘不了那次化妆舞会,912宿舍表演的大头娃娃舞获得了一等奖,那种狂热、那种幸福让我们彻夜未眠。我们带上自己的大头娃娃,配上自己的上衣,因为身体上大下小,所以看上去特别滑稽,音乐一响,我们就扭着腰上台了……”陈立君的微信上存着翻拍当年舞会的照片,用废布条、竹箩筐做的大头娃娃,又节约又可爱,那些都是纯美的校园记忆。

后来,她常带着学生一起缝制布娃娃,“市面的娃娃多半是塑料做的,没有表情,不好看。”

从号召同学们参加化妆舞会,要求每个人必须化妆,必须做出自己的节目来,到号召同学们做布娃娃,陈立君对大家都是“三分自愿、七分强迫”。“男生开始是很反对做这种针线活的,可结果有些男生比女生做得都好看。”陈立君笑呵呵地点名说,当年的学生、现在的武汉美术馆馆长陈勇劲,就是不折不扣地做娃娃高手。

陈立君正是这样一位典型的麻辣教师,做事雷厉风行,用她的话说做学生工作那叫“智取威虎山”!有调皮的学生把胶水灌进辅导员的口哨里,害得口哨吹不出声,她就想办法在学生中选用“管理员”来监督,还搞奖罚制度。有学生长期赖床迟到,她就直接冲到男生宿舍去拉人。当被子里的男同学故意找借口、指着阳台上的短裤说“老师我还没穿裤子,你莫掀我被子”时,陈立君果断回复:“我年纪大了不怕,都是学美术的,又不是没有学过人体结构!”这件三十年前的小事还是前些时日,这位男同学来看她的软塑作品时提起的。

采访结束后,极目新闻记者搀着陈立君下楼。她感叹,“你搀我,我才觉得自己老了,其实我的头发是这两年才开始白的。”回望楼上的《家庭艺术展》,女儿丘隶和外孙粟一宽的美术作品同陈立君的布娃娃们一同展出。艺术才华与热爱不会轻易画上句号,正如陈立君的同事娄毅曾这样评价她:天赋不会老去。